宗如意扑哧一笑,说:“公子这礼莫不是行错了吧,咱们后宫里的人见面,用得上朝臣名士的那套礼吗?”
宗如意讥讽陆临侍君讥讽地这么光明正大且不留情面,陆临自己都怔住了,半晌没能开口,倒是身后跟着的白薇回嘴道:“那么战败之国的公主竟也能受得下战胜国的一礼吗?公主也不要太过分了!”
陆临回头瞥了白薇一眼,低喝道:“白薇,不许多嘴!”
宗如意奇怪地看了陆临一会儿,说:“原来人一失忆,连性格也会大变。若是放在以前,有人这样挑衅,公子早就按捺不住了。”
“你以前同我认识我吗?”宗如意提起以前的事情,陆临就有些着急,忍不住开口问道。
“没有。”宗如意否认得很干脆“我不过一介女子,哪里能见到他国外臣。我只是听说罢了。”
她说完,终于心满意足似的,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白薇与陆临目瞪口呆。还是白薇先反应过来,盯着宗如意的背影恨恨骂道:“得意什么!”
这回陆临却没有阻止她,陆临能感觉到宗如意在撒谎。她以前必定是认识陆临的。
而且,宗如意身边跟的那个男子,看起来很熟悉。虽然那个男子见到陆临没有任何反应,可陆临觉得,他们从前一定有渊源。
周崇慕听到陆临见到宗如意的消息时也愣了一瞬。
他苦笑着想,陆临不是宽容大度的性格,宗如意又这样直接地驳了陆临的脸面,只怕陆临一时没反应过来,忍下了这口气,之后全要撒在自己身上。
果然等他去了锦华殿,殿里静悄悄的,白薇压低声音通报说陆临晚膳用着不痛快,有点胀气,先睡下了。周崇慕哭笑不得,就知道没那么容易收场,只好挥挥手让人都下去,自己进了殿内。
陆临背对着周崇慕躺在床榻上,周崇慕走进来并没有刻意压着脚步声,可陆临真像睡熟了似的,动也不动一下。
周崇慕只好走过去坐在床边,小声哄道:“师弟睡了吗?若是不舒服还是起来走走,免得积食了。”
“被灌了一肚子莫名其妙的醋,撑也撑死了,没必要起来。”陆临果然没睡,冷冷地回道。
周崇慕忍不住笑出声,陆临猛地转过身来瞪他:“陛下觉得这么可笑吗?等下回我被你的贵妃堵得哑口无言时,陛下最好在一旁庆贺鼓掌才好呢!”
他气呼呼说完,又觉得不该跟周崇慕讲话,便自顾自转了回去,仍旧背对着周崇慕。
周崇慕越发觉得好玩,伸手挠了挠陆临的腰,陆临腰上最是敏感,被周崇慕一挠就像只脱水上岸的鱼似的跳腾起来,“你做什么!”陆临怕痒,一咕噜爬起来裹着被子不让周崇慕再动。
周崇慕给他整了整鬓发,说:“好了好了,知道你心里不舒坦,有什么脾气就冲我发,我给你赔罪好不好?”
陆临“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撇撇嘴不看周崇慕。周崇慕叹了口气,把陆临搂过来,感慨道:“师弟好久没有冲我耍小性子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师弟任性了。”
陆临被周崇慕几句话说的心中又酸又痒,便换了个话题,问周崇慕:“我今日瞧着秦国公主身边还跟着一个男子,看起来既不像太监也不像内侍,那是谁啊?”
“是宗如意自己从秦国带来的侍卫,秦国武行排行前三的远瓷。”周崇慕说。
“宫里不是不许别的男子随意走动出入,怎么她能带着远瓷四处闲逛呢?”陆临嫌热,把被子蹬了,翘着脚丫问道。
周崇慕怕他受风,又给他拉过被子盖上,说:“宗如意毕竟身份特殊,不知多少人盯着,万一在宫里出点什么事,不是正给宗一恒理由了么,干脆让她带着自己的侍卫入宫,出了什么事那也是自己侍卫办事不牢靠。”
陆临浑圆饱满的脚趾在被子里蹭了半天,悄悄从被子另一头钻出去,被周崇慕看见,只觉得喉头发紧,他一把捞起陆临亲了亲,含糊着说:“以后不要跟远瓷来往。”
陆临被亲的头脑发热,并没有反应过来周崇慕话里的意思。周崇慕说的不要跟远瓷来往,陆临大而化之地理解为不跟宗如意往来。
“我本来也不会跟他们往来。我很记仇的。”陆临瓮声瓮气地说。
可这并不代表宗如意不想与陆临有接触,没过几日,远瓷竟然登门拜访,说宗如意觉得前几日与陆公子冲撞很不应该,特意邀请陆临去她宫里小坐,以示赔罪。
陆临当然不肯去宗如意的宫里。他甚至见也没见远瓷,只让白薇推脱说身体不舒服不便见客,就把人回掉了。
暑气燥热,往日陆临都会出门逛逛,可天气太热,陆临只好等着太阳都落山了,才跟周崇慕一起准备四处走走。
陆临换了轻薄的衣衫,他本是宽肩窄腰的俊逸身姿,只是周崇慕高大英挺,站在他身边倒是比他大了一圈似的。陆临觉得有趣,踩着夕阳的影子和周崇慕比个头,两个人一路闹得起劲。
“陛下,公子。”陆临低着头看影子,没看路,周崇慕一颗心扑在陆临身上,竟然也没注意前边来了人,正是跟在宗如意身边的远瓷。远瓷抱着剑,一副公事公办地样子说:“公主已摆好筵席,只请公子前去赔罪,还望公子赏个薄面。”
陆临还没反应过来,周崇慕便一把将陆临拉到身后,做出一副防御的姿态说道:“不必了,让你家公主歇着吧。”
“公主吩咐了,若是陛下不愿公子单独来赴鸿门宴,大可一同跟来,不过是多一副碗筷的事情。”远瓷不为所动,仍旧声调平平。
不能再拒绝了,周崇慕想,再拒绝陆临一定会起疑,陆临这样敏感聪慧,到时他若是循着疑心追查下去,反倒无法收场,倒不如自己跟着陆临一同赴宴,好看看宗如意到底想做什么。
想通关节,周崇慕便拉起陆临的手,捏了捏他的手心,冲远瓷说:“你带路吧。”
远瓷微微颔首,侧身半步,躬身道:“陛下请,公子请。”
陆临还是第一次踏入崇华殿大门,周崇慕为了让他安心,一路紧紧地攥着他的手,进了殿内也不曾松开。
宗如意果真准备了一场筵席,周崇慕居于上首,陆临和宗如意各坐一边。宗如意待人落座后,屏退众人,笑道:“上一回这样坐着与陛下吃饭的,还是臣妾的皇兄呢。”
周崇慕知道宗如意说的是战争开始后,周崇慕亲赴秦国军营,同秦君齐君谈判,那场谈判秦君为了分散周崇慕的心思,故意让陆临也在场,周崇慕想起这件事,神色却没变,亦颔首道:“与秦君一别两年,倒是不知秦君身体是否康健?”
“自然是康健的,陆公子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皇兄无病无灾,怎么能不康健呢?”宗如意眼波流转,举起面前的酒杯,冲陆临说:“陆公子,如意敬您,祝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陆临不明所以,周崇慕却明白,他只好接过宗如意的话茬,说:“陆临身体不好,不能饮酒,我代他饮了。公主有心,朕心领了,希望公主日后也能宽让陆临,若他有了什么差池,公主应当懂得朕会如何。”
宗如意并不是想挑衅陆临,她不过是想试试陆临是不是真的记不起来了。眼下周崇慕说这话,她不欲与周崇慕起争执,便也应下了。
陆临知道两人的交锋一定与自己有关,可他实在听不懂两人话里的意思,只好闷闷地低头吃菜。
宗如意宫里的菜式多是自己从秦国带来的厨子做的,秦国因条件恶劣,菜式重油重盐多用香料,以掩盖原材料原本干涩无味的窘境,远不如物产丰富的楚国菜式繁多用料多样。
宗如意笑盈盈说:“家乡菜虽卖相粗陋,却能一饱臣妾的思乡之情,陛下吃不惯秦国菜,便不用勉强,不过臣妾瞧着陆公子倒是很习惯,到底是在秦国生活过的。”
“宗如意!”周崇慕忍了她一整晚,此刻却再也忍不得,一拍桌子厉声喝道。
眼见周崇慕怒意滔天,宗如意竟也丝毫不惧怕,只又伸手为周崇慕添了杯酒,说:“陛下这样激动做什么。陆公子总会想起来的,陛下瞒的了一时,瞒不了一世。臣妾这是在帮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