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白好像没听见一样,将嘟嘟塞进她怀里,“走了,吃点东西去。”
城堡里还真没什么可以吃的,红袖透过玻璃镶嵌窗,看到了海里面发光的鱼,彩色的光线在幽暗的水底里折射出一种斑驳离奇的美丽,她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
一刻钟后,几条炙烤过的鱼串出现在了她的餐桌上。
色泽焦黄,喷香浓郁。
红袖看了看鱼,又看了看栖白,神色不是一般的惊讶。
“你还会烤鱼?”
栖白不露声色的颔首,红袖分明在他的眼里看到了一抹名为期待的光彩。
看来是第一次。
红袖拿起一串卖相最好的鱼,吹了吹,塞进了嘟嘟的嘴里。
她才不做这第一个尝鲜的人呢。
鱼肉入口,嘟嘟稀疏的眉毛肉眼可见的挤弄在了一起,当她认定这滋味不太美妙的时候,嘟嘟的喉咙一动,将嘴里的鱼肉咽了下去,随即又张了张口。
难道很好吃?
红袖又塞了一串给他,自己也尝了尝,肉质鲜嫩,入口即化,丝毫没有鱼腥味,外表一层微焦的皮更是嚼劲十足,香脆可口。她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煞有介事道:“不错不错,就任命你为城堡的特级厨师,负责本大王的日常饮食。”
栖白替她抹去嘴角的油渍,认真地问:“特级厨师有什么奖励?”
这小暧昧小情趣玩的,还凑那么近说话,拇指放在她唇边摩挲,勾勒着唇形,像是描绘一幅精致的仕女图。
红袖朝他抛了个媚眼,嗓音诱惑,“就奖励你......替本大王暖床好了。”一个“你”字被她刻意拖长了声线,拉的百转千回的,勾得人心痒无比。
“嗝——”
气氛正好的时候,嘟嘟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你侬我侬的被生生掐断,红袖总算能够理解栖白的心理了。
她揉了把嘟嘟的头发,软软的,发质也随她,嘴里感叹道:“儿子你长大了,有必要自己一个人吃饭睡觉了。”
栖白深以为然,将被她揉乱的头发再次理顺了。
嘟嘟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两只小短手抱着鱼串,啃的更香了。
望着他那一双圆溜溜的漆黑眼睛,红袖手抚着几面,仿佛陷入了某种思绪。
栖白静静地望着她,眼神包容而宽厚。
红袖考虑再三,终于开口,“在嘟嘟出生之前,我是这天地间仅存的蛟龙一族的后裔,和他一样,我刚一出生就化成了人形,无父无母,只身游荡在妖域中,学会了各种各样的天赋传承,镇妖塔中我曾经用在你身上的迷魂就是赤狐一族的天赋传承,直到成年那一日我才觉醒了蛟龙一族的天赋传承龙之诅咒,可我的传承记忆里并没有关于家族的只言片语,同其他群居的妖兽不一样,蛟龙一族似乎天生就是孤独的,走遍了整个妖域,我都没有找到第二个。”红袖顿了一顿,这些话她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包括跟她亲近的方橙等人,栖白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或许正是因为她的身世,才能体会到栖白的孤独吧。就像她总保持着海底城堡的光照,何尝不是为了更接近光明,即便曾经盛满了整座城堡的虾兵蟹将们也无法排解她心中的寂寞。
天地悠悠,为何只有蛟龙一族没有同伴呢?
“嘟嘟跟我还不一样,他这么小就已经掌握了龙之诅咒,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近日总感到有些心神不宁。”
栖白略略沉吟,挨到她身旁坐下。
红袖自然地靠在了他搂着自己的臂膀之上,听着他的声音说,“我不是你的族人,却是你最亲近的人,所有的事情不用你一人去抗,可以试着依靠我。”
听着他胸口沉稳的心跳,红袖仿佛也跟着平静下来。
她仰面朝他道:“我打算去见一个人。”
就像栖白说的那样,她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为了嘟嘟,为了栖白,她愿意接受任何挑战。
第87章
红袖去见的这个人确切来说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半妖,生活在妖域极东之地,临近火翼府的一片沼泽地里。
泥炭累积的湿润土地,草甸丛生,空气稀薄,是一个妖兽鲜少前往的地方,在许多年以前,红袖与黄鹤相争,误入此地,见到了沼泽地的主人,半妖沼泽鹧鸪。
后来她才知道是黄鹤故意将她逼往沼泽,为的就是借此地主人之手除掉她。
沼泽的主人阴郁而凶戾,因为半妖的身份被同族厌弃,隐匿于妖兽罕至的沼泽地,平生最恨的就是被人打扰,红袖出现的那一次,闯进了他的捕食现场,将他煞费苦心捉住的妖兽给放跑了,气得他追了半个沼泽地来打她,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也是那时候,她才知道妖域中还有这样一号高手,实力完全不输黄鹤,她负伤在身,差一点就死在沼泽地里。沼泽鹧鸪实力虽强,却并无争斗的野心,隐居在此,连黄鹤都拿他没有办法。将她引入沼泽地,黄鹤盼的是两败俱伤,可惜没能如他的愿,红袖也知道了沼泽鹧鸪的真实身份,一个年龄过万岁的半妖,大概是妖域最老的妖兽,身上的秘密多的像天上的星辰,红袖唯一能够确认的事,是他在暴走之后活了下来,并没有失去理智成为凶兽。
“咕咕?”
沼泽鹧鸪没有名字,红袖就给他取了一个。
栖白眺望前方的泥泞,语带犹疑:“你不是说没有族人么?”
红袖食指轻摇,红唇微启:“此咕咕非彼姑姑,他脾气差得很,一会动手的时候,你离远一点。”
栖白目光微微一动,“动手的事情交给我。”
红袖唇边露出笑容,伸手挽住他的胳膊,“那可不行,他最喜欢的就是你这样英俊潇洒的美男子,万一被拐跑了去,我岂不是哭都哭不出来。”
不待他说话,红袖将双手放在唇边,扩音大喊:“咕咕你在吗?我是红袖我来拜访您老人家了!”
灰扑扑的沼泽地里冒出了几个咕嘟咕嘟的气泡,有什么东西渐渐从泥滩里浮现出来。
鸡一样尖尖的脑袋下方是一双怒火冲天的眸子。
“又是你这个讨人厌的娃娃擅闯我的沼泽地!”
声音高昂却很清亮,带着特殊的音调,骂人的话都被他喊得如歌声一般美妙。
红袖望着他又细又长的腿,笑脸相迎,“我给您老人家带好东西来了。”
伸手将袋子一扔,数不清的蚂蚱蟋蟀等小昆虫从里面爬了出来,这是鹧鸪一族的食物,却不是他沼泽之王的食物,咕咕继续用他那美妙的歌喉骂道:“看我这次非打死你不可!”
红袖示意栖白按兵不动,自己则冲了出去迎击。
老鹧鸪确实厉害,红袖的实力尚未恢复到巅峰,并不是他的对手。
老鹧鸪打着打着也发现了,停下来瞅她一样,眼神充满不屑:“早听说你死了,如今苟活着实力却削弱至此,还不如死了呢,至少留下一个凶名。”
红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昂首道:“好死不如赖活着,反正今天一定是你输。”
老鹧鸪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起来,“就凭你?”
红袖朝他挤了挤眉毛,老鹧鸪一怔,陡觉灵台爬上一抹冰冷,危急时刻下意识地闪避一步,躲过了致命一击。
回过头,白衣翩然的俊美青年正冷冷注视着他。
老鹧鸪眼底蕴了深意,打量着栖白及他怀中的孩子,默默的又将视线转移到了红袖的身上。
“人类?”
红袖微笑着应了一声。
嘟嘟身上的熟悉气息令老鹧鸪拧起了眉头,“你明知道半妖受人歧视,还是选择与人类结合?”
红袖脸上的笑意不减,对上老鹧鸪诘问的视线,缓缓开口:“我的孩子,不需要取得所有妖兽的认同,也不需要依靠暴力的手段来对抗人类,他可以永远做他自己,在这世上至少有我和他的父亲深爱着他,愿意替他撑腰。”
老鹧鸪背上灰褐相间的羽毛被风吹皱,北极星般明亮的双眸刺痛了他的心。被同类排斥,孤僻又暴躁的生活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他害怕被打扰,只是因为不想见到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
红袖见他神情恍惚,不动声色地朝他靠近了些,“我相信长大后的嘟嘟了解到自己的身世时,一定会感到骄傲和自豪,因为我今天来找你了。”
脚步停驻在老鹧鸪面前的三寸之地,红袖垂着头,表现得恭恭敬敬,“还请前辈告诉我控制体内血脉反噬的方法。”
一只水鸭闯进了沼泽地里,拍打着翅膀落入泥潭,越陷越深的时候,老鹧鸪挥手将它掀了出去,呱呱的叫声打破了一片静悄悄的空气。
半晌,老鹧鸪终于抬起头,不情不愿地朝沼泽深处走去。
红袖喜笑颜开地招呼栖白跟了上去,这是答应告诉她的意思。
老鹧鸪嗜酒,执起长几上的青瓷酒壶,对着细长的壶嘴闷了一口酒,眯着眼看红袖,“你说他已经觉醒了天赋传承?”
红袖点点头,学着他洇了一口酒,辣的喉咙烧灼起来,脸色通红,栖白将她面前的酒壶拿走了。
老鹧鸪单手敲击着长几,似在慢慢斟酌言辞。
“让我亲眼瞧瞧。”
老鹧鸪活得久,见多识广,眼看着一只肥硕的松毛虫在嘟嘟的龙之诅咒下挣扎而亡,连地上的草都枯黄了,他渐渐露出了思索的神色。
“蛟龙一族的诅咒,让我联想到了不太美好的事情。”
“嗯?”红袖觉得有点意外,老鹧鸪的脸上竟然出现了类似恐惧的表情。
“万年前的修真界出现了一个实力强横的魔头,魔头拥有一种恐怖的功法,所过之处寸草不生,靠近他的所有生命体都会化为灰烬,无人知晓他的来历,非人非妖,世人称之为天魔。”
冷漠的目光胶着在老鹧鸪的脸上,他神情一动,调转方向,有些忌惮身前的这个人类男子。
红袖却没有察觉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只是觉得“天魔”这个名字莫名的熟悉。
许久,她一拍长几,青瓷酒壶倒下来,琼浆玉液顺着壶口流淌,惊的老鹧鸪眼皮一跳,“我想起来了!不就是天魔宗么?”她扭头看栖白,“天魔宗的第一任宗主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身为现任宗主不了解宗门的发展历史,栖白脸上居然还是四平八稳的,似乎没有感到丁点的不好意思。
红袖脑海里飞快闪过些什么,天魔宗,离音殿,器阁......
记忆停在一卷破旧的书卷上,她当着众人的面,将被遗忘许久的东西取了出来。
《天魔宗异闻录》
栖白似乎没有见过这卷书,对她突然的举动产生了几分不解。
红袖翻了翻,第一页上只有两个字:祈天。
还有一句令她印象深刻的话:诅咒之地,灭世之人,死不足惜。
这个人会不会就是老鹧鸪口中的天魔呢?
“后来那个天魔怎么样了?”
老鹧鸪摇了摇头,声音十分微妙,“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还活着,一万年过去了,世上知道这个名号的人越来越少了。”
老鹧鸪的话还是给红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单单是“诅咒”二字就让她很在意,难道蛟龙一族的天赋传承同老鹧鸪口中的天魔有什么关系吗?
话题扯远了,老鹧鸪又回到了嘟嘟的身上。
“你二人的血脉之力相近,生下的孩子天赋卓绝,早早觉醒未必会是一件坏事。”他拈拈身上的毛,道:“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教你一套控制血脉反噬的口诀。”
红袖一双眼睛亮了起来,直起背,诚恳道:“请前辈赐教。”
老鹧鸪却装模作样地轻扣长几,拿乔道:“当然不是白教给你的,我有一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