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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七点的时候,辛桐随季文然到达会场。
    她穿着羽绒服进来,需要与诸多女员工一样去隔间换衣,男人倒是方便,大衣里穿西装,脱下来交给工作人员就好。
    换衣室内的主持正在补妆,与一些确定的表演人员闲聊,靓丽的姑娘们个个搔首弄姿、轻佻风流,
    辛桐不声不响地溜去换衣,对着手机的自拍模式将唇色描绘得更浓。
    出来,瞧见季文然独自守在换衣间外,没有伴儿、不聊天,只管低头玩手机。
    难得看他穿西装,像是羊毛的外套,时不时理理并无褶皱的领带底部,下巴缩在围巾里。
    他是全场唯一一个还带着围巾的男士。
    到底是市场部里哪个小天才想的年会策划方案,简直逼死社恐患者,到抽表演签前,连一个可以让人躲起来偷偷玩手机的地方都没有。
    幸好季老自己社恐,顺带让两个助理逃脱了被迫上场耍猴的悲惨境地。
    辛桐往前走一步,季文然往后退一步,垂着眼眸故意避开她。
    小公主心深如海啊。
    辛桐亦步亦趋地跟着他,酒红色的丝绸礼服配浅香槟色的及肘手套,右手的手套好似不大舒适,令她一直悄悄地在调整。长发全被盘起,几缕碎发留在脸侧,除去耳畔晃动的椭圆形珍珠耳坠,从上到下再无杂饰。
    她在冬天胖了些,人到冬天难免要胖,顺着鼓起的胸部往下,腰肢骤然削瘦,两条坦露在外的胳膊白皙圆润。双腿被裙衫全然盖住,随着走动,赤裸的脚踝隐约可见。
    侍者开出克鲁格香槟,季文然没接,辛桐自然也没接。
    过了一会儿,人陆陆续续进场。和上一回无差,辛桐独自去取了个空杯,而后与不相识的职员从同一瓶红酒里取得的酒液。
    这杯酒一定没问题。
    她只是拿它装样子,帮高塔小公主季文然代为招呼,同各色人客套。
    这杯酒喝得极慢,快见底时,约莫过去了半小时。
    “辛桐,你帮我取一杯香槟,加冰块,不要冰镇。”季文然突然说。
    他虚虚地望着一个点,手指捏着衣角不停揉搓,心不在焉地吐出这句话。
    辛桐看向撇过脸的季文然,心里咯噔一下,暗道:要来了。
    “我马上去。”她依言离开。
    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辛桐特意找到一个和上回不同的侍者,询问他能不能开加冰的香槟。那边说好,请她在原地稍等片刻。
    未等侍者端着托盘回来,辛桐遭遇了一个小意外。
    她先是听见耳边传来一阵嘈杂,像一首歌中的某个高音,在随处可见的谈话声里略显突兀。随着声源一看,原来是傅云洲。正当辛桐要将眼神转回来,她瞧见了傅云洲左前方的傅常修。
    原来傅常修也出席了这次年会吗?
    辛桐随手抓来一个服务生说自己要离开片刻,等香槟开过来记得留住。她像是一条有着轻薄尾翼的红金鱼,在人潮中游曳,朝他们的方向走去。
    二人好似只是从会场经过,顺路同来客寒暄。尽管离得远,辛桐还是辨认出了另两个“熟人”。
    还能是谁,陆节和陆青杏呗,怪不得程易修前几日气得要砸手机。
    继续尾随两人,从另一道门离开主会场。她急步寻找合适的路径,想和他们在曲折的廊道里拐到同一区域,看看能不能知道傅常修好好的为什么来这儿。
    她听见远方传来脚步声,赶忙拧开身侧房间,躲进去。
    隔一道门,他们低低地说话,辛桐纵使趴在地上,挨着门缝也听不清。有一阵含糊的争吵,辛桐隐约听到程易修的名字,最后以傅云洲的拂袖而去终结。
    “出来吧。”儿子离开,男人点燃一支烟。
    辛桐稍稍一顿,拉开门。
    傅常修微微眯眼,似是从眼前的女孩儿身上窥视到了熟悉的面孔。
    “我是辛桐。”辛桐毫不避讳地看向他。“您应该记得这个名字。”
    傅常修缓缓吐出一个灰白色的烟圈,笑了。“真没想到。”
    他知道佩佩在新安,但一直不晓得她在哪儿……谁能想到她的女儿会措手不及地出现自己面前。
    “你怎么在这里,”傅常修云淡风轻地发问,心里想的却是——她可能是来要钱的。
    如果他没记错,她是比云洲小上四五岁吧,与易修差不多大。
    “我不过是您儿子手下诸多打工的其中一个。”辛桐笑着向前一步。
    傅常修一时没说话,等着她先开口往下。
    辛桐的神经绷紧。
    “打扰了,我还要回工作岗位。”她犹豫片刻,在诸多不友善的话里,还是选择说这句。
    “有人说过吗……你和辛淮飞非常像。”傅常修道。“你们有一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辛桐道:“我不久前才知道我父亲的相貌,以前一直以为他抛妻弃子了。”
    “佩佩呢,还好吗?”
    辛桐默默不语。
    “她把你照顾的很好。”傅常修又说。
    “是啊,陪睡换来的钱,能不好吗?”她意外平静。
    傅常修微微一愣,继而道:“所以——”
    辛桐轻轻一笑:“没什么,时代不同了。我没法惩罚你,也没路子帮我父亲翻案,那些证据都已经烟消云散……更别说我父亲本来就不干净。”
    男人抬起眼来,讶异于她的镇定。
    是啊,时代不同了。
    那时候他们几个狂得一塌糊涂。
    世道也狂得一塌糊涂——异乡人走夜路都能遇到打闷棍抢劫的,莫说钱包,连衣物都给你扒了,冻死在街上也不管。
    洗白上岸,大家都是“文明人”。
    “傅先生,我这人不太喜欢当搬弄是非的贱人,更不喜欢跟男人上完床顺手吹耳旁风……傅先生,你会得到惩罚,但不是现在……我保证你会一个人死在医院,然后烂在停尸间,谁都不会来认领你的尸体。你的儿子不会出席你的葬礼,更不要说送葬,就好像你从来没有生过他们一样……傅先生,我向你保证。
    她连珠炮似的把这番话抖落出来,也不等傅常修搭腔,径直转身离去,高跟鞋哒哒地踩在廊道,走到通往大厅的门前,拉住鎏金把手。
    一双手凭空按住了她,令辛桐打了个寒颤。
    她转头一看,是傅云洲。
    傅云洲也觉得奇怪,他近乎本能地触到她的手,等到四目相对才回过神,匆忙松开。
    她的眼神说不出的奇怪,起先是冷冷的月光,又突得一下,随着面上略显嘲讽的笑容融化了。
    在嘲讽谁?不清楚,兴许是自己。
    “傅总。”她喊了声。
    傅云洲低低应了声,没看她,再补充一句:“抱歉。”
    正当辛桐要开门,忽然听傅云洲说:“我以前是不是认识你。”
    辛桐抬头看他复杂的神态,一时间竟在想,这家伙是不是脑补自己某日喝醉了和眼前的女人一夜情过。
    “当然,”辛桐扬扬眉,“不过我们可不仅仅是——认识。”话到最后,嗓音调皮地转了个弯儿,词句像在舌尖打了个花儿。
    “哦?”
    “傅总,女人都是有秘密的,差不多就别问了。”她本能地想舔唇,又好似想起自己涂了浓红的口脂,于是半露的舌尖缩了回去,只一双眼看着他,说温柔、有温柔,说妩媚、也妩媚。
    傅云洲张张嘴,没说出话来。
    她挨近他,生出几分逗弄的心思,左手颇为亲昵地握住男人的领带,指腹挨着结徐徐捋平。脚尖微微踮起,哈出一口暖气似的,在他耳边说,“我选的口红和私处颜色很像哦。”
    语落,她没给他捉人的机会,轻巧地往后仰去,左手一推,转身溜进金色大厅。
    撩完就跑,真他妈刺激。
    “傅狗,你他妈是不是认识这姑娘。”躲在一旁拉着优白偷看的萧晓鹿冒出头,夸张地皱起脸。“直觉告诉我,你不但认识她,她还是你女朋友。”
    傅云洲面无表情地瞥她一眼,跟着推门。
    “是女朋友也不用害羞的啊!我和优白都第一时间告诉你了!”萧晓鹿忿忿不平地跺脚,拉着徐优白跟在他身后跑进大厅。
    辛桐疾步走回原处,帮她留酒的服务生正四处寻她。
    他端着托盘,朝辛桐送去。
    六杯,她的确是随机选的。
    冰块在杯中逐渐融化。
    这时,身边人朝侍者招手,辛桐不认识那是谁,但他从托盘随即取走一杯香槟,不像是季文然留下的托儿。
    这六杯,都是随机选择。
    辛桐用右手去拿,险些因为太滑没拿住,继而换左手拿走一杯,冲服务生道谢。
    她并不急着倒掉,反而悄然观察起同她一样从托盘上拿走香槟的男人。
    酒杯很快就因为忙于应酬而见底。
    辛桐看向自己手里的高脚杯。
    对啊,冰块在……融化。
    “怪不得要活这么多次,原来啊,”辛桐感慨,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鹤轩用过的旧手法。”
    “你怎么在这儿,季文然呢?”程易修冒出来,看着她手中的空酒杯,刚想帮她满上,就被她伸手制止。
    辛桐背过身,借易修挡住自己,继而偷偷将冰块倒在手心,再从冰桶里随意捡了些不大干净的冰块扔进去。
    “我要去干一件事,陪我一起吗?”辛桐仰起脸,面上有一丝薄红。
    “干什么?”
    “去后台同漂亮姑娘们说,稍后抽表演签,一定要抽季文然。”她耸耸肩。“我说没用,你说才有用。”
    程易修弯下腰,面庞贴近她,邪笑着说:“有报酬吗?”
    辛桐眉眼带笑地轻轻刮了下他漂亮的脸蛋,用的左手,“那我以后对你好点。”
    (看到留言说生日,不知道是昨天还是今天……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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