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顾斐然,会遥遥地注视着她,在心里像其他人一样,轻轻叫她——
栖栖。
他并没有想到,有一天那个众星捧月的女孩会越过重重人群,指着那个角落里默默无闻的他,认真严肃地和导演说:
“既然没人合适,让他试试丁二这个角色好不好?他肯定可以的。”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身上。
像在做梦,他站在镜头前,出演了一个真正有姓名、有台词、有灵魂的角色。
角落里灰扑扑的他,一步步走向了聚光灯的中央。
她永远不会知道那一瞬间的他,获得了怎样的救赎。
“顾叔叔!”
上午的戏顺利拍完,肚子早就开始叫起来的崽崽拽拽他的衣角,催促他:
“吃饭啦!助理姐姐说今天吃虾!”
没有烦恼的小朋友牵着他的手撒开腿往里跑,她肚子早就惨兮兮地叫起来了,坐在凳子上时,她还低头摸摸小肚子道:
“马上就吃饭了,你不要叫了哦。”
顾斐然失笑。
助理将送来的饭摆好,突然接到电话,只好拜托顾斐然帮忙喂一下崽崽。
崽崽却很不满地强调:“不用喂的,我会自己吃饭。”
说完她拿起勺子,舀了一大勺饭送进嘴里,很骄傲地看向顾斐然。
“乖。”他摸摸崽崽的头。
不过到吃虾的时候,她苦恼地皱起小小的眉头,戳了戳碗里的水煮虾,有些无从下手。
顾斐然早就注意到了,他拿湿巾擦了手,柔声问:
“叔叔帮你剥虾好不好?”
叼着勺子的崽崽不好意思地点点头:“谢谢叔叔。”
他手指白净,骨骼分明,剥虾也剥得赏心悦目。
崽崽看得好奇,奶声奶气地问:“叔叔剥得好快啊,是谁教你的呀?”
顾斐然一愣。
“……是你妈妈以前教我的哦。”他将剥好的虾送进小姑娘嘴里,看她砸吧砸吧吃得很香,“她还教了我怎么剥螃蟹。”
大学时的顾斐然考上电影学院后,第一次来到大城市。
他长在内陆城市的乡下,没吃过虾,也没吃过螃蟹,剧组杀青宴办了几次,去了西餐厅和海鲜馆,但他却不会用刀叉,也不会剥虾剥蟹。
坐在桌上,窘迫得无所适从。
他自己觉得难堪,可时栖好像一点也不觉得。
“你不会剥吗?”
“没关系这个很简单,你看我给你演示一遍。”
“看!我剥完的蟹壳还能拼回去!哈哈哈牛逼不!”
“哎我就随口一说你夸得好认真啊,不客气,那蟹壳送你留个纪念吧。”
她笑得坦然又真诚,眼里没有一点瞧不起的嘲讽。
顾斐然每每回想起都觉得,想要对那样的一个人不动心,真的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情。
崽崽听完顾斐然的话,夸张地小声哇道:
“妈妈这么厉害呀。”
顾斐然觉得好笑:“她没给你剥过吗?”
崽崽摇摇头,杏眼明亮,像从水里捞上来的玻璃珠。
“妈妈从来不剥,都是爸爸剥的。”
顾斐然微微怔愣。
也是,裴宴那么宠她,确实是他会做的事情。
崽崽又继续说:
“妈妈好懒的,爸爸喂我吃完饭,还要喂妈妈吃水果,我现在,都会自己吃饭了。”
她说得很骄傲,好像会自己吃饭,是一件顶顶厉害的事情。
顾斐然温柔地摸摸崽崽的发顶,夸赞道:
“那崽崽比妈妈乖。”
小姑娘嘴里塞了一大口饭,脸颊鼓鼓的,闻言杏眼弯成了月牙。
小朋友的假期打工今天就结束了,下午三四点,裴宴和时栖开车过来接她,顺便看她最后一场戏。
顾斐然饰演的昏君抱着小公主,小公主喜欢舞姬的长发,昏君亲自提刀砍下舞姬的长发,给小公主做成了娃娃玩。
拿着娃娃的小公主还想要邻国的城池,听说那里没有风沙,青山绿水,四季如春。
对小公主有求必应的昏君出兵攻打邻国,却节节败退,最后整个国家在小公主的生辰宴那一日亡国。
亡国的那一日,昏君想起了被自己亲手杀掉的小公主的生母。
他并不懊悔,仿佛解脱一般,迎来了自己的结局。
电影会在这一幕结束。
而现实中,小公主的妈妈妆容精致,容貌依旧明艳生辉,完全看不出是个五岁孩子的妈妈。
“妈妈抱抱!”
崽崽扑进时栖怀里。
“今天崽崽在片场玩得开心吗?”
“开心!”
“有没有给叔叔阿姨添麻烦?”
“没有!”
时栖又看了眼一旁的顾斐然,他也笑着答:“没有,她很乖。”
时栖这次满意地亲了亲小团子的脸蛋。
五岁的小朋友已经很重了,时栖抱了一会儿就抱不动,塞给了旁边的裴宴。
好久没见到爸爸的崽崽很开心,手舞足蹈地和裴宴说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小嘴都停不下来,还不停夸顾斐然:
“顾叔叔今天给我捂手啦!”
“顾叔叔还给我剥虾啦!”
“顾叔叔人真好,我还可以和他一起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