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您可是有哪里不舒服?”常平有些紧张的问道。
楚瑜缓缓抬眸,唇色有些泛白,眉眼间浮起淡淡愁绪,轻声问道:“你说……侯爷什么时候会回来呢……”
常平伸手扶着楚瑜,回道:“常平不知,可侯爷神勇,定然能很快将那戎寇收拾了。”
楚瑜揉了揉腹底,静坐了会儿才压下那阵细密绵长的痛:“将书信先收着,我先歇会儿,若是前面有战报传来记得叫醒我。”
“哎。”常平小心扶着楚瑜,看他侧身躺在榻上,似是真的倦了。他将那薄毯给楚瑜搭在腰腹上,安静退在一旁候着。
楚瑜这一觉睡的很沉,临到黄昏时,才恍惚转醒。若非是腹中紧痛,他怕是还能再睡些时候。喉中干涩,随着神思清明,身上的痛觉一寸寸越发清晰。他试着动了动手指,轻声唤道:“常平……”
常安忙挑帘进来:“二爷可算醒了,哥哥叫我在这候着,他去请太医来给二爷请脉。”
楚瑜勉强点了点头,眉心拧起,捂在腹上的手紧了紧。
常安将绣枕垫高些许,扶着楚瑜稍稍坐起身:“二爷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太医马上就来。”
楚瑜喝的有些急,不小心呛着了些,忍不住一阵咳嗽。这一咳不打紧,牵着腹中愈发不安稳,一时竟痛的直不起身来,只能伏在床边抱着肚子喘息。
“常安!”常平方从外头进来就瞧见这一幕,气的一把将弟弟拽一旁去,边给楚瑜顺气边向弟弟呵斥道:“再这么毛手毛脚以后就去外院打杂去!”
常安红着眼跪下,不敢多嘴。
楚瑜缓了口气,朝常安摆了摆手,示意他先退下。
一旁太医领着俩医工上前,道:“二爷心里别慌,容我先给您诊脉。”
楚瑜点了点头,扣在腹上的手松了松。
玉脉枕搁在身侧,太医先是看了眼楚瑜脸色,但见他面色苍白,满头虚汗,唇色更是惨白,便知怕是不好。到底沉疴多年,身子太虚了,勉强养了这么久也不比常人。再探脉搏,尺脉转急,如切绳转珠,临产在即。
楚瑜熬过一阵子,勉强有了起身的力气。听着太医说诊出欲产脉,也只是点了点头。他也感觉的到就是这几天的事,只是没想到这么不巧,秦峥刚走。
“二爷脉象时有沉缓,可见还有些时候,若是腹中不痛尽量先抓紧时间用些吃食。腰上有旧疾,怕是要辛苦些,不必勉强下床,有睡意就尽管休息。”太医道。
楚瑜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听太医的勉强用了半碗粥,在常平几个伺候下稍作梳洗,又沉沉睡去。半夜痛醒两回,起来将身上被虚汗湿透的里衣换了新的,临到天亮的时候,被腰上的酸痛折腾的再也不能合眼。
太医都在一旁轮番候着,早上再诊楚瑜的脉,一个个脸色更是凝重起来。楚瑜脉中滞涩,气滞血瘀,脉道受阻,血行不流利,故显涩象。按理说也阵痛两三次了,可胎位似与昨日无二。太医放下帘子,为楚瑜检查产口,更是心忧,痛的这么几回,时有宫缩,产口却迟迟不开。
楚瑜耐不住这番检探,腹中又痛了起来,腹中胎儿似乎也变得不安开始闹腾。
太医怕这么耗下去,楚瑜撑不过产程,只得道:“二爷若是还撑得住,稍微走动走动也好。”
“也好……”楚瑜躺了一天一夜,腰上酸痛的厉害,撑着坐起身来。常平兄弟俩在身旁稳稳搀着他。
楚瑜刚起身胃里就是一阵翻腾,俯身作呕,胃里没什么东西,却恨不得连胆汁也吐出来一样,吓得常平兄弟俩脸都白了。
“二爷……”常安红着眼,泪珠转啊转,那帕子给楚瑜擦汗。
楚瑜本不想吓着这孩子,又实在没有力气去安慰他们。常平晓得楚瑜心思,将弟弟指了去外头帮忙,又唤了几个手脚麻利的仆从过来帮衬。
歪在榻上歇了好一会儿楚瑜才攒了些力气,他撑着后腰,勉强在身旁人的搀扶下站起身来。
“呃……”方一站起身,楚瑜便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惨白几分。腹部坠下,双腿已经合不拢了,整个腰腹痛的像是钝刀子磨搓在身上,下坠之势更使得身下耻骨隐隐作痛。不等走出一步,楚瑜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身旁人忙扶紧,惊出一身冷汗来。
“不行……”楚瑜低喘几声,摇了摇头。
太医忙使人将楚瑜重新扶回榻上躺下,心知楚瑜怕是不能再下床走动了。楚瑜有腿疾,前天夜里穿着单薄出门去寻秦峥时就隐有几分作痛,又恰逢下雨天,只道是祸不单行了。
眼下宫缩倒是不紧凑,可耐不住腰痛牵扯着腹中也跟着不安生,疼的着实磨人。楚瑜额上冷汗一层一层落,疼的紧了也只是抿紧唇,手中死死攥着身下床褥。他知道还不到时候,真正的疼还不曾来,他不敢出声,生怕一喊出来,一发不可收拾了。倘若心里先撑不住,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骤然雷鸣,天地一黯。
潇潇雨下,战鼓声急
秦峥挽弓搭箭,神色冷峻,一箭出,如飞凫凌霄,马蹄声响,战鼓声起。
“清辞,等我回去。”秦峥心中默念,手上挥剑,千军万马冲向这最后一战。
直到巳时,楚瑜才勉强喝了半碗参汤。阵痛已不似昨儿个那样长久一回,眼瞧着已没了停歇的时候。便是有些许喘息的空间,也被腰疼磨的没了力气。太医探看过一回宫口,却只是两三指间,开的极慢。
楚瑜一声不吭的躺在床上,痛的急了也只是咬紧牙关重重喘息,指尖蜷起作拳死死按在腰侧,长发被汗水湿透,绕在颈间有些难受,却也顾不得拂开,只盼着肚子里的孩子能快些出来,好过这样生生熬着。
床前都是人,衣影晃动,有端盆换水的丫鬟,有盛药送汤的小厮,还有不少医工和太医,甚至还有几个接生经验丰富的产翁。只是这么多人里,偏偏没有他盼着的那一个。
楚瑜闷咳几声,牵扯了腹中又是一阵急痛,捂住胎腹缓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出去些人……吵……”
常平遵着楚瑜的吩咐遣出去一部分人,楚瑜这才觉得好受了些,连呼吸都跟着顺畅了几分。
太医又给楚瑜诊了回脉,脉象弦滑细涩,心下愈是沉重。到底因为早产又是双胎,这番折腾下来宫缩乏力,阵痛不止,楚瑜腿脚不好,偏又不能走动,只盼着胎儿自己能下来。可眼下拖了许久,结果只是开了不到三指。
思来想去,太医还是叮嘱身旁医工道:“速让人去煎药,取人叁三钱、白术三钱、茯苓三钱、甘草一钱、陈皮二钱、白芍一钱五分,作一服,水一升,煮四合。先取这几味药活血,再等两个时辰,若产口还是不开,只能换方子催产了。”
楚瑜别的没听清楚,倒是听见太医说再等两个时辰。如今熬上一刻都恨不得要了他的命,如何才能熬两个时辰过去,心里不免有些泄气。
“常平……”楚瑜咬了咬牙,托着腰腹道:“扶我起来走走……”
常平忙上去扶住楚瑜,忧心道:“二爷您当心些。”
楚瑜已经疼了一宿,起身都费劲儿,硬撑着站起来,后腰痛的要断开般,汗沿着脖子滑落到起伏的胸口上。
常平将袍子给楚瑜搭在肩头,稳稳当当搀着他。早先常平学过拳脚功夫,身子结实,扶稳了楚瑜不成问题。只是楚瑜的腿疾让他寸步难行,为了腹中胎儿,到底还是咬牙撑着一手扶着墙,一手撑在腰后,深一脚浅一脚的勉强走了几步。
不过短短几步路,楚瑜身上的汗又湿透一层,他将身子倚靠在墙上,低低喘息。腹中胎动不安,牵扯心腹疼痛,面色苍白,汗出气短。实是气血虚弱,产力不足之故。
太医担心楚瑜会昏过去,劝他若是当真走不得就不要勉强。楚瑜歇了会儿,却是颤抖着身子强忍着阵痛,挤出两个字:“无妨……”他不敢拖太久,早先那个孩子,若非是因被算计迟迟未能生出来,恐怕也不会早夭。
外面雷声轰然,楚瑜终是忍不住俯身痛呼出声,再走不动寸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