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自习结束回家,他刚打开家门,正哼着歌,转身准备将书包放下。门就被后头的黎青关上了。
“等等,那门经不起你那么大劲的折腾……卧槽!”
紧接着,他整个人就被摁在了鞋架上。
黎青压下脸,鼻子贴着尚阳鼻子,声音似乎是从喉咙里直接压出来的:“嗯?知错不改?”
两人气息挨得极近,说话间都能感受到对方鼻息喷在脸上,空气在玄关这狭小空间里凝固升温。
但尚阳才不是会乖乖被撩的人。
经过刚开始的惊讶后,他仰头就吻上了他的下巴,戏谑道:“怎么?黎小青,你对鞋架有兴趣了?看不出来口味这么重啊。”
黎青露出一个冷笑:“是啊。我对这位置非常感兴趣。”
咯噔一下,尚阳一见这笑,心里就有种不祥的预感。他当即立断,就要往门外跑,却被眼疾手快的黎青反手给摁了回来。
瞪着黎青,他一句:“你作弊。”还没出口——
黎青已稳稳地出击了,将手放在他腰间。
——挠痒痒!
尚阳这个人打生下来就皮实胆大,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不怕,唯独有一个小弱点。
他怕挠痒痒!
被黎青迅速出手,尚阳几乎是立刻在鞋架上滚成了一只毛毛虫,笑得肚子都打跌了:“黎小青,你这是在家庭暴力!你信不信,我要去妇联告你,……哈哈哈……我错了……”
黎青对妇联警告不为所动,冷酷道:“你去。”
“……”尚阳脸皮厚,最大优点是能屈能伸,见威胁不成跪得非常迅速,“黎小青?哈哈哈,你别挠了,黎大爷?黎哥哥、哥!男朋友?老婆!好好好好,老公老公,我真错了。”
黎青:“!”
本来这回黎青是下定决心,要给这无法无天的家伙一个教训的。但后来随着尚阳越叫越出格,他的眼神就逐渐不对了,下得力道也不对劲了。
空气中某种气氛无声无息地变了味,小爪子似的勾着人的心理那一根弦,让人口干舌燥。
尚阳感受到了生机,抓紧时机上来亲着黎青的嘴角:“黎小青,我错了。”
黎青的惩罚怎么都继续不下去了,只能故作冷酷地板着脸:“还敢不敢了?”
尚阳眨眨眼睛:“唔?”
黎青简直拿这家伙没办法,气得只瞪他:“尚阳!”
见黎青真生气了,尚阳赶紧上去一连亲了好几口,哄着道:“好好好,我保证不在外头那样做了。”
黎青长长唔了一声。
尚阳亲着黎青的喉结:“放心吧,我知道分寸的。我只是……”他微微仰头望着黎青,认真呢喃道:“太喜欢你了。”
黎青被这话一泡,心软得一塌糊涂,什么硬话都说不出来了。
“唔……”尚阳向下瞥了眼黎青的小帐篷,揶揄道,“从学校回来到现在,你要不先去解决一下?”
“……”黎青瞪了一下‘毫不顾忌’的罪魁祸首,悻悻然地去洗澡了。
啧,也不知这一出到底是谁惩罚了谁。
第二天月考。
一大清早,尚阳按灭了响了两遍的闹钟,在黎青晨跑后的洗澡声起床,吃完了桌上黎青给带的早餐,给医院的陆阿姨打了个电话问候情况……
黎青就刚好洗完澡出来了。
尚阳边瞥着英语单词,边拿了个大浴巾给黎青擦着头发。擦到差不多半干了,就拿起吹风机吹了两下:“唔,这家包子不好吃,肉好像坏了。”
黎青正收拾着作业本书包,闻言道:“行,明天继续给你带抄手?”
尚阳伸出一只手指:“两碗加辣的。”
“当心又上火。”黎青起身揉了一下他脑袋,拿起自己的头盔,递了一个头盔给尚阳,“走吧。”
窗外夜色沉沉,正是天亮前星光最黯淡的时刻。大街上除了零星亮着灯的早点摊摊主细小对话外,早起的环卫工人扫地的沙沙声,头班的公交车车轮卷起的露气外,寂寥无声。
空气顺着空荡清冷的长街蔓延开,尽头是苍黑色的遥远天穹。
摩托车车灯雪亮如刺刀,破开了凌晨前黯淡的天光,低沉轰鸣声一路飞驰而过。带着寒气的夜风卷起两人衣角,仿若在飞。
咔哒——
一家早餐店门口时钟时针挪动,指向了现在的时刻——
六点四十五。
黎青在楼下停车,尚阳就拿着两人书包先上了楼。
今天要十月月考,昨天晚上程城诚找他借化学笔记,还有陈正非也说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黎青,尚阳准备先上楼把笔记给两人。
一上楼梯拐进走廊,尚阳就被走廊上门神似的贴墙排排站的人,给吓得退了一步。
那群人都是一班的,各个跟芋头似的罚站似的站得笔直,身处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却旁若无人地大声背诵着英语单词和语文课文。
围着人左转右转两三圈,尚阳才谨慎地朝其中一芋头问:“雷姐,你这是怎么了?”
旁边一个女生道:“别打扰她。她说好今天早上六点半起床,结果赖了五分钟,现在正罚自己呢。”
尚阳好奇:“怎么罚?”
那女生手指在英语单词本上一划拉:“这些都得背熟,晚上听写。”
‘嘶——’尚阳登时感同身受地头发发麻起来,看向那女生,“那你呢?”
女生羞赧道:“我和甜甜一寝室的,我们都起晚了。”
尚阳秒懂了,衷心道:“你们加油。”
这么一耽搁,尚阳进教室时就晚了些,一进门果然又看到几个人站在讲台前头,面对着墙,拿着书本大声背着课文。这应该也是那女生口里的‘自我惩罚’了。
尚阳忽然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
他们都太可爱了。
“高中化学和数学等其他科目的一个不同点在于,它的知识点很琐碎细致,有时候得纯粹依靠强行记忆。同时,它又对我们思维要求非常高,必须学会串联起这些知识点……”
后门口传来黎青清冷的声音。他手里正拿着程城诚的笔记本,在某个地方划了一下道,“你这个地方做得不错,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知识网络体系,把知识点都串起来了。但是还不够……”
“我的建议是对于那些细碎的必考知识点,先根据记忆曲线强行记忆下来,只有记下来才能再谈其他……”
“第二是学会绘制知识网络体系,就根据我们几本教材始。教材其实就是最好的参考书,将教材编写的脉络弄清楚,根据考试大纲,试着连缀一张知识点网络,记住一定要自己动手,不能偷懒想着找别人复印。你自己整理的过程,其实是一个复习的过程,这是不能加以他人手的……”
“还有,陈正非你这一点做得很好,错题本就写在知识点旁边,这样复习时能够结合真题提醒,很不错的方法。错题本最重要的就是要复习和提醒。我建议每次月考前,大家都要把自己错题本看一遍,不要记了就扔在一边,这是把自己当复印机了……”
被走廊上的动静耽搁了一会儿,黎青居然已经提前到了。
看着被人群簇拥围起来的黎青,尚阳也不着急上去送笔记本,就倚在门框上看着他。
这段时间跟着他家、医院、学校三头跑,紧张的高三学习之余,每周还坚持要给尚厚德熬汤,黎青前段时间养出来的肉又掉了不少。
人一消瘦就愈发显得高,他本就清俊挺拔的个子,现在愈发像棵亭亭玉立的小白杨。
望着那一开一合的淡红嘴唇,尚阳忽然有种想亲他的欲*望。
遗憾地看了眼周围的人,尚阳舔了舔嘴唇。
等考完了回家……
月考前的早自习总格外短暂,铃声过后便是第一门考试。为了防止熟人作弊,学生考场基本是根据学号互相打乱,随即分配的。
一班四十多个同学,分别要奔赴十七个不同的考场。
铃声过后,大家纷纷互相打着气,收拾着书本,背上书包,朝自己的考场涌动而去。
“我去十二班了,你加油啊。”
“我在七班,待会儿去找你啊。”
“加油,我们努力了这么久会有结果的。”
“加油。”
走廊热闹而喧哗,汹涌的人群拥挤着这一条狭长的通道,声潮鼎沸。
人潮里,黎青与尚阳背着书包互相道别。
黎青在七班。
尚阳在五班。
“待会儿考完了,你来找我。”
“好。”
两人挥手道别。
走廊尽头,抱着密封试卷袋的化学老师和生物老师并排站着,望着这一幕,心里都涌起一股热潮。
化学老师一动肩膀:“喂,还记得你十八岁的时候吗?”
生物老师摇摇头:“太久远了。”
化学老师目光遥远:“是啊,太久远了。那时候我们还那么年轻,也是这么……”
生物老师一笑:“走吧。给年轻的一代们服务吧。”
日光烈烈灼灼,似乎亘古不变。世界光阴流转,岁月蹉跎,曾经鲜艳的终究落寞,曾经煊赫的总会寂寥,曾经年轻的终究会衰老……
但拥有有人正年轻。
无论前路如何,只要少年永远激昂热血,世界就不会少了这一抹色彩。
“欸,你们几个月考考得怎么样?”
手术室门口,宇飞坐在空寂走廊的蓝色钢椅上,正有一搭没一搭地上下把玩着一根烟,随口问道。
今天是尚厚德手术的日子,尚阳并不想让大家担心,但不知是哪儿走漏了消息,大家最后还是都知道了。
从下午手术到现在,班上的同学们还有小傅老师都流水般来医院,在长椅上坐过几个小时了。尚阳怎么劝都劝不走。
最后还是手术时间太久,从下午到晚上,学校寝室要关门了。小傅老师嘱咐过有任何情况打她电话,才带着程城诚等班上同学走了。
但宇飞仍坚持留了下来。
“还行。”尚阳也低头玩着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瓶,“试卷不太难,正常发挥应该没问题。只不过,我们要的不是正常发挥。”
宇飞一听就懂了:“你们真打算一年超过师二中,追上省一高?”
尚阳嗯了一声,笑道:“怎么,不相信我们学霸的力量?”
“去你的。”宇飞拿了根烟砸他,“我相信黎青行。”
空气一时陷入了静默。黎青确实行。
但是尚阳,和班上的同学……
涩然的,尚阳望向手术室门口的红灯。这场手术时长已远超过医生最开始的预期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他坚定开口:“尚厚德也许只有一年了,不行也得行。”
宇飞没说话,重重地拍了一下尚阳的肩膀。
他啦啦——
脚步声从楼道口传了上来,两人同时看了过去。黎青一手拎着一袋盒饭,一手拎着几瓶矿泉水,转角从楼梯里走了过来。
一人发了一个盒饭,黎青道:“都六个小时了,吃点吧。”
宇飞接过了盒饭。
“我不饿。”尚阳手指累得都不想动,刚想拒绝。盒饭就被强行塞到了他怀里,黎青坚决地望着他,“尚哥,待会儿尚老师出来,你还有得忙呢。”
尚阳手一顿,接过了盒饭。
三人慢慢吃着饭。空气中只有安静的咀嚼声。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一个角落,他们陷入其中,飘荡在深海里,不知去处。
“喝吗?”黎青从塑料袋里拿出三瓶果啤,朝宇飞和尚阳两人晃了晃。
这回两人都没有拒绝。
“给我一瓶。”
“来吧。”
接过了果啤,三人都径直开了盖,仰头就喝了起来。
黎青忽然打破了沉默,瞥向宇飞:“宇哥,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自从检讨事件后,宇飞和大家一起得了个打扫男厕所的任务,就又经常得往学校跑了。外头的事情就慢慢与他淡了远了。
这下黎青也看不懂他未来打算干什么了。
“不知道。”宇飞喝了一口酒,“过一天算一天呗,我日子过得简单得很,飘到那儿就算哪儿,有什么以后不以后。”
黎青看了眼尚阳,见他点头,朝宇飞道:“我们以后可能都要去外地。我要去清华,尚阳可能要跟我们一起。尚老师……以后宇哥你就留在上溪吗,还是打算出去走一走?”
留在上溪吗?
还是出去走一走?
宇飞口里想说他一个孤家寡人,哪儿有什么地方可以走一走的,忽的脑海里却浮现起了那个如五月霏霏细雨中栀子花般清丽的女孩的影子。
眼眸一垂,他顿了顿道:“还有大半年呢,到时候再说吧。”
黎青也并非是一定要得个答案,闻言便不再说什么。
空气再次陷入了沉默。
几个男孩一起喝着酒,
长长走廊上空气安静得近乎凝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手术室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期待与等待永远是最难熬最磨人的东西。
“我先出去散个心。”就在尚阳坐不住,要起身走一走时,手术室的门一下子开了。
三人同时站起身。
医生疲倦地摘下口罩,朝尚阳道:“手术不太成功。我们手术时才发现病人胃中不止一处病灶,肺部也出现了阴影,可能是扩散了……”
轰隆——
是头顶惊雷与天塌地陷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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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
he!
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