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娘将带上来的竹席在地上铺好,就邀请宋然坐下,一起饮酒。
这屋顶之上,将市井之中的万家灯火都尽收眼底,头顶上的月色星辰也能看的一清二楚。
宋然忍不住赞叹,“想不到西临城还有这般自由惬意的地方,萧娘真是会生活。”
“日子好也是过,坏也得过,不如选自己最喜欢的方式生活下去。”
萧娘递给宋然一碗酒,又拿出一个碗给自己倒了一杯,跟她碰了杯,才又问道,
“说说这几天你在城主府都发生什么了吧?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
“他不愿意见我,隔了一年不见,他对我的态度变化很大。我想问他为什么,可是他连说出疑问的机会都不给我。”
宋然自斟自饮了一杯,回答萧娘的时候有些无奈气馁。
萧娘直心肠道,“不是我打击你,但是你们有一年没见了,有些变化也是正常的。既然他都放下了,你为什么不也放下呢?”
宋然摇了摇头道,“不是我不愿意放手,只是我这人一向不喜欢亏欠别人,他与我有恩,我总得想办法报答了才是。就算不能报恩,也想要跟他说清楚。”
“你说是就是吧,只要到最后不留遗憾就好。但你可要小心别被骗了,古话说的好,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
宋然听她语气里有一丝的怅然,想了想问她道,“对了萧娘,来客栈这些天怎么没见过你的夫君啊?”
“公子说笑了,萧娘孤身一人,哪里来的夫君啊。”萧娘浅浅地笑笑,单薄身躯映在皎洁的月辉下,竟有一丝苍凉的意味。
“那你一个人张罗这间客栈也挺辛苦的,了不起。”宋然有些钦佩眼前这个娇俏娘子。
萧娘还是笑笑,道“不过勉强过活罢了。我有一个故事,不知公子可想愿一听?”
“洗耳恭听。”宋然头倚在一旁的几案上,左手臂搭在腿上托腮,认真地看着萧娘,等着她说下去。
萧娘慢慢地说起那些往事,“十年前,有一位姑娘随着父亲来到西临定居,每日弹琴听曲日子过得也算快活......”
“有一天,西临最大的戏班,来了一位戏唱得甚是不错的小伶,不同于之前那些台技娴熟的老角儿,他的声音婉转清脆中还带着一丝青涩,让姑娘眼前一亮。”
“小伶下了戏台,姑娘偷偷混进后台,正好看到那位小伶坐在梳妆台前认真地卸着妆。他将脸上的浓墨重彩一点点地仔细擦干净,露出本来那张清秀俊逸的脸庞,转过头来对姑娘笑着说,是你啊......”
“原来他在台上时就一直看到有一个小姑娘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方才在铜镜里他也看到身后有人,一直没有出声。他那一笑,让姑娘懵懂的心狠狠地动了一下,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居然被吓跑了。”
“姑娘回到家,心里十分后悔,自己应该跟他好好打个招呼才对。接下来几天,姑娘每天都去看小伶唱戏偶尔也偷偷去后台看他,但是从来都不敢与他说话。”
“就这样过了十天,第十天姑娘又准备像以往一样偷偷看完他就走,却被他堵住了去路。”
“他似笑非笑道,你怎么从来不同我说话啊?是我长得太丑吓着你了吗?”
“姑娘结巴了半天,最后只挤出了两个字,不是。”
“他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完对着姑娘道,我叫陆月卿,你叫什么名字呀?”
“姑娘磕磕巴巴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自那天交换姓名之后,他们便成了朋友,陆月卿会给她介绍不同的乐器和戏剧角色,她每每听得津津有味。”
“有时陆月卿得空了,会带姑娘去自己家看自己养的小猫,那只猫也很喜欢主人的朋友,第一次见到那姑娘,便主动用头去蹭姑娘的手心。”
“绒毛划过掌心和指尖,带来极致柔软的触感,惹得姑娘一阵惊叹,陆月卿则在一旁安静地瞧着她逗猫......”
“从此除了弹琴听曲,姑娘又多了一个爱好,逗陆月卿的猫。”
“本以为这样惬意静好的时光,会一直持续下去,不料过了半年,陆卿所在的戏班就要迁去别地了。”
“或许他是觉得自己给不了姑娘很好的未来,从头到尾,他未跟姑娘说过一句有关情爱的话,也未曾许下过任何承诺,倒是把自己的猫留给了姑娘。”
“走之前,姑娘问他还会回来吗?他说也许过个几年会回来,也许永远不会回来,让姑娘日后好好生活,不必挂念他。”
“或许是年少时与他的初遇太过惊艳,之后也有不少人上门提亲,却没有一个人再入得了姑娘的眼。”
“姑娘想着他说得也许过几年会回来的话,便精心养着他的猫,希望多年后再相遇时,她能问心无愧地把猫举到他的面前,告诉他自己把猫养的很好。”
“姑娘一直等啊等啊,期待能再与他见上一面,两年前,当年的那只小猫也老死了,他还是没有回来。”
“姑娘从来没有放弃过等待,她相信只要自己活着,总会再有他的消息。”
听她说完一大段话,宋然大抵也猜到故事中的姑娘就是萧娘自己,但她并没有点破。
既然她=萧娘已经等了十年,说明她在心里早就知道什么对她而言是最重要的,一个人苦苦等待着已经足够煎熬了,宋然觉得没必要再像一个世外高人一样去劝她放下。
于是她敬了萧娘一杯酒而后道,“对啊,只要活着,便还有再见的可能。”
果然,听到她这句话,萧娘的眼眸倏地亮了几分。
她一个人在这寂寥岁月中一腔孤勇地等了太久,太需要一个人来激励她,哪怕只是短短一句话,也足够了。
“说了这么久,我倒是有一个办法,能试试那个城主是不是还在意你,也能让你们有机会见面好好说话。”
“什么办法?”
听到萧娘说她有办法,宋然的酒意都散去了几分,盯着她的目光十分热忱。
萧娘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示意宋然附耳过去,而后跟她说了自己的计划。
......
第二天一早,月来客栈的老板娘和前几日来此住宿一齐消失不见,客栈里还留下了大片已经干涸的血迹。
客栈里的伙计都说是城外山寨里的土匪将二人掳走了,此刻恐怕凶多吉少。
这件事闹得不小,官府很快就派了人来现场寻找蛛丝马迹。
如萧娘所料,此事一出,西临泽在城主府里彻底坐不住了,立刻派了好几队人马全城搜捕犯人。
他虽然不愿意见宋然,但还是派人去仔细打听了她的住处,确保她没有受委屈。
“陆辛,这几日她都没来了吗?”
西临泽在屋内来回踱步,心里似有蚂蚁啃噬般难受,焦急地问道。
“前几日她倒是每天都来,但是自从月来客栈出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陆辛抱着拳,一五一十地回答他。
“她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西临泽此刻有些恨铁不成钢。
“这,是城主那日说,日后若是他再来,直接赶出去便是,是以属下才没有来打扰城主清静。”
陆辛在心里擦了把汗,城主的心思真是让人捉摸不透啊。
西临泽:“。。。。。。”
本以为这土匪来势汹汹只是为了钱财,但是接下来几日官府还没有一点头绪的时候,西临城中的百姓却又接二连三地消失。
每个掳走人的地方,墙上都留下了朱漆书写的三个大字,“清风寨”。
土匪不断从西临城里掳人出去,一时之间,西临城内人人自危,民心不安。
过了几日,那土匪更是变本加厉,直接在城门张贴悬赏告示,“有能将西临城新城主绑去清风寨的,赏黄金百两。”
西临泽这才明白,原来这个清风寨是冲着他来的。
时日拖的越久,宋然便多一分危险。
为了宋然,也为了城中百姓,他只带了陆辛和几个亲兵,便乔装了一番去了清风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