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景槊一把揪住鲁成仁的衣领, 他那一双丹凤眼全是怒气, 他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后糟牙, 脸上青筋蹦出。
“所以……你杀人就因为嫉妒。”
鲁成仁微微一笑,泰然自若的松开他的手, 眉梢一挑:“杀人就是杀人,这么激动干嘛。”
他都快忘了自己为什么杀向天天,也许是因为鲁乘说喜欢她, 也许是因为她的父母把她保护得太好吧,让他不爽吧。
话音刚落, 一个拳头就重重的落在了他的脸上,喉间腥甜, 鲜血从嘴角溢出。
徐景槊拽着他, 猛然往墙上一甩, 胳膊肘重重的将他压制住,他的眼眸中带着怒火:“你再说一遍?你这是在杀人取乐, 你这个畜牲,你以为全世界就你过得不好吗!
受苦受难的人成千上万, 凭什么你就能将自己安置在生死的制高点!”
鲁成仁垂眸一笑,不语。
是啊, 受苦受难的人成千上万,为什么他就偏偏是其中一个呢。
他从小就不爱笑, 长着一张忠厚老实的脸, 但那一双眼睛总是带着阴森与绝望。
他母亲疯子, 父亲虐打, 他年幼的不幸,潜移默化的影响了他一辈子。
他九岁为了生存成了小偷,十二岁一次激动虐杀宠物,十四岁一次意外放火烧了废旧仓库,十五岁因为嫉妒杀了第一个女孩。
他至今都记得向天天跪地求饶的模样,鲜血喷涌而出的样子。
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鲜血的沸腾在他手里慢慢的冷却,脉搏慢慢的停止。
他那一瞬仿佛拥有了控制人的权力,他不再是一个忍人欺负的狗,他也算是一个人。
他是一个天生的杀人凶手,杀人对他而言是一种机械运动。他的心里没有道义,没有温存,只有自己的快乐与不快乐。
别人的生命竟然在他面前显得如此卑微,他所经历过的不幸,就只能用杀人来麻痹自己。
…………
第二天公董局就封锁了所有案件的消息,鲁成仁判以私下枪决,鲁乘被判终身监狱,其他伙计也要受五年的牢狱之灾。
然而这些,只有他们才知道。
陆铭第一时间就冲去公董局局长的办公室,质问他:“为什么要全面封锁消息?”
他不懂,他们日日夜夜的调查了那么久,就是希望可以给百姓一个知道事情真相的机会,可以给那些女孩一个瞑目的机会,给她们的亲人一个洗清污渍的机会。
可为什么要将这些事情的真相,要烂在他们自己的肚子里,永远掩藏在黑暗里,不见天日。
公董局的局长李海,拿起娟帕小心的擦拭自己的眼镜,眼神微眯,一脸随和:“不能引起社会动荡,所以封锁消息。”
“又是这句话。”陆铭有些不耐烦的解开了衣领,满眼里写得都是不屑,甚至还有些无奈,“你有没有想过,所有人都活着你们所创作的看似美好和平的社会里,所以遭到不幸的人才会觉得这个社会虚伪,才会选择去报复这个社会。”
“那你就要让相信这个世界美好的人,看着这些脏东西,然后一点一点的侵染自己吗?”李海将眼镜戴上,他将娟帕叠好放在一角儿,他语气平缓,仿佛早就预料到了一切。
“我们早晚都要学会辨别是非,我们如今的封锁消息,不过是为了让那些还没有学会辨别是非的人,暂且相信这个世界的是而已。”
…………
不久后桐城迎来了第一场雪,如柳絮般轻轻的飘扬,后来风大了,雪也大了,就像极了一簇簇的棉花球,重重的砸在街巷里。
下雪后的桐城才有一点冬天的感觉,大地银装素裹,雪花漫天飞舞,显得小小的桐城格外清冽透彻。
各种黑暗的事物被埋葬在白色之下。
苏湛不知为何对护城河一事,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从那回来以后,自己体内的灵气有些蛮横,难以控制。
他曾问过澜澜理由,可这小丫头却是闭口不提,本是嬉笑妍妍的,一说到这,就马上低头回避。
他知道澜澜有事瞒着他,但是她不愿意说,他也就不问。
从那以后,苏湛就只好从各种书籍里找到炼化灵气的方法。
随后冬节的到来,又让桐城染上了喜庆。
冬节当天,周简之早早的就开车来到清创路,他早就换上了新衣,他身形挺拔,穿着西装革履,外披大衣,也是容冠焕发,整个人透着正气。
他迈着笔直的腿跨进苏宅,就见澜澜整个人蜷缩在沙发一角看小人书,而苏湛就坐在书桌前练笔。
氛围安静得可怕。
“你们俩这是怎么了,都不说话的吗?”周简之径直走到他们中间,拿起桌上的苹果就是一口。
澜澜从小人书里偷偷探头出来,瞄了苏湛一眼,见他根本就没有抬头,也就默默的藏了回去。
她知道苏湛在生她气,可她真的不想提在护城河旁,扶苏说他活不过三十的事。
一想到苏湛随时都可能离开她,她也恨不得闯进冥王殿,找到生死簿将苏湛的名字划去。
这样他们就可以永世不入轮回,在人间一直游历,一直在一起。
但是一想到让苏湛眼睁睁的看着身边人逐渐死去,她心里又有些心疼。
苏湛写完最后一个字,抬眸见周简之满面红光的,也就调侃一句:“怎么了,周二爷,最近日进斗金吗?”
“没有那么多,日进百两还是有的。”周简之讪讪一笑,探身见苏湛苍劲有力的写下“惟诚可以破天下之伪,惟实可以破天下之虚。”几个大字。
不由得鼓鼓掌,“写得不错,与我的字不相上下。”
“今日又是来接我们去你家的。”苏湛默默的将字画收起来,抬眸见澜澜蜷缩在沙发上,轻轻叹气,他俩该找一个机会把事情说开了。
往年过节都是在周家过的,苏湛总是一个人,去周家热闹些。
“对啊。”周简之又咬了一口苹果,走到澜澜身边坐下,扯下她遮脸的书籍,“澜澜,还没去过我家吧,我家正好买了新鲜的淮南橘,你可以去尝尝,可好吃了。”
澜澜见苏湛没有拒绝,也就轻轻点头,应下。
苏湛生冷火,将缚灵符灰烬覆在澜澜脖子上,他眼里带着柔情,可澜澜却低着头躲避不见。
随即苏湛伸手轻轻握住澜澜的手,澜澜一惊,却听见耳边传来苏湛温润如玉的嗓音:“我们一起去简之家,把他家所有好吃的都吃光,好不好。”
澜澜小脸霎时红到了耳后根,额间的勾玉花钿光彩照人。
.
申元街的周家,经典的前朝建筑,金顶红门,古色古香的格调。
苏湛牵着澜澜的手,刚随着周简之进入正堂,就见周衍泓穿着深灰色长大褂,端正的坐在那儿。
可一见苏湛就连忙起身走过去,知道苏湛不与人触碰,也就老实的站在三尺外,一脸恭亲的说着:“苏先生来了,请坐请坐。”
周衍泓是个胖胖的小老头,逢人就见笑,以至于上了年纪,眼角算是皱纹,但依旧可以看出周简之的眉目像极了他。
周简之转身一屁股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爹,你干儿子回家,这么客气干嘛。”
“滚一边去。”周衍泓做势假意踹他,引苏湛坐上座。
苏湛对他们有恩,救了他们全府的性命,以至于明明都相识了四五年,周衍泓对他还是特别客气。
周衍泓见苏湛身后一直躲着一个小丫头:“苏先生,这姑娘是?”
苏湛修长的手顺着指缝插进去,与澜澜紧紧十指相扣,低眉浅笑:“我媳妇澜澜。”
澜澜瞬间脸红,另一个小手也握了上去,轻轻磨蹭着苏湛的手掌。
虽粗糙,但温暖。
周衍泓一愣,瞬后一喜:“哦哦哦,请请请,快把从淮南带回来的柑橘拿来,给澜澜姑娘尝尝。”
好啊好啊,苏先生有女人,终于有借口让周简之找女朋友了,我们周家有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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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夜幕的降临,冬节的热闹被渲染开来。
周府张灯结彩,周家没有什么尊卑之分,全府的人都在庭院里,等着吃热腾腾的饺子,所有人的脸上都挂着笑容。
澜澜也是如此。
她被周衍泓捧到上座,面前的热闹景色全在眼底,她也笑容满面,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这么热闹的场景。
霎时,她胸口传来一阵刺痛。恍惚间脑海中浮现一个场景,古道长廊里,张灯结彩红绸丝带。
每个人都穿着红袍,脸上挂着笑容,说着恭喜恭喜。
转瞬间,脑海景色与眼前景色重合。
红双喜,红灯笼,凤冠霞帔,还是纤纤玉手里的红绫。
即近即远,虚无若实……
苏湛发觉她的异常,连忙将她搂进怀里,澜澜全身冰冷,体内怨气缕缕流窜。他随即手生冷火,燃烧缚灵符成灰烬,又一次覆在澜澜的后颈处。
“澜澜,你还好吗?”声音宛若山间清泉,空幽宁静,安抚了澜澜心中的躁动。
澜澜紧紧的抱着他,听着熟悉又陌生的心跳,她仿佛置身于一片红色的虚幻之中。
许久后,苏湛才听到从自己怀里穿出来的闷闷的声音。
听见她说:“苏湛,我喜欢你。”
苏湛,我喜欢你……
澜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说出这句话,但是她想告诉他,她喜欢他。
她想在苏湛的有生之年里,一直陪着他。
看遍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苏湛眼眸徒然空了一瞬,久久不能平复。
月光如水,璀璨星辰,满天白雪,却终究不及一句“我喜欢你”来得景色撩人。
他渐渐的收紧手臂,他俯下身凑在澜澜耳边,呼吸有些急促:“澜澜,你再说一遍。”
他们从来没说过“喜欢”二字,但是又心知肚明的在一起许久。
时间如流水,他们仿佛一直站在上帝的角度,看过了无数人的故事,却从未深刻了解自己内心的想法。
徒然间,天空中烟花绽放,如墨的夜空,被染上了浓墨重彩。
澜澜依旧埋进苏湛怀里耳边传来阵阵烟花爆炸声,旁人嬉笑声,还有一句——
“我也喜欢你。”
你是世间最明亮的星辰,遇见你,已用尽我所有的福气。
.
夜半时分。
澜澜换上了周简之送的雪貂袄子,她清醒后由于害羞一直在回避苏湛,还跟着周简之偷偷摸摸的喝了些小酒。
她现在整个人晕乎乎的,苍白的小脸也终于透出一点淡红,雪白的毛领,衬得她特别可爱。
苏湛见她今日兴致极好,也就退了周简之送他们回去的请求,他默默的牵过澜澜的手,一步一步的走过去。
落了一夜的雪,终于回去时才得以消停,他们并肩走在雪地上,一大一小的脚印蔓延至远方。
澜澜张开双臂,脚踩在路沿上,摇摇晃晃的保持平衡,苏湛就一直小心翼翼的牵着她,免得她摔倒。
“苏湛,我们来玩一个游戏吧,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只能说是。”澜澜软软糯糯的,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漆黑的眼睛盯着他。
苏湛莞尔一笑,手握得更紧:“好,你小心点,别摔着了。”
“我是不是最喜欢吃裕华楼的烧鹅。”澜澜也紧紧的握住他的手,死死的握住。
苏湛忍俊不禁:“是”
澜澜突然停了下来,站到他面前,眼底水波荡漾:“你是不是喜欢我。”
“是。”苏湛柔情泛起,轻声回答。
“那……”澜澜霎时眼里水雾弥漫,“我身上的怨气是不是会有损你的寿命。”
苏湛一惊,对上澜澜泛红的双眼,随即垂眸躲避:“……是”
“阴阳人是不是活不过三十岁。”澜澜忽而一笑,泪珠凝聚在眼角。
“澜澜!”
“你只能说是!”微风抚过,眼角的泪珠随风落下。
苏湛眼里也不禁泛起涟漪,他静静的看着眼前的姑娘,他以为自己可以瞒她很久。
他不过就是一个阴阳人,只拥有三十年的光阴,而她确实两千年的怨灵,往后还会更长。
他终究只是她生命里的过客。
他轻轻应了一声:“是。”
澜澜莞尔一笑,脸上映着苦楚和欣然,她猛然扑进苏湛的环里。
“世间是不是有忘川奈何,轮回转世。”
“……是。”苏湛收紧手臂。
“那你命入轮回,我是不是还可以去找你。”
“是。”
澜澜轻轻的抬眸望着他,眼里的柔情似水那一刹那溢了出来,她轻轻垫脚,在苏湛唇边落下一吻。
“那澜澜和苏湛是不是要永生永世在一起。”
“是。”
那一夜,月色很美,而背着皓月的你,洁白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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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过渡章,新的一卷开始了,这是发生在一个冬后逢春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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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海 1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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