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雾起软着声音哄他:“又怎么不开心了?”一边说,一边盯着那个比自己小一圈的光团蠢蠢欲动——弟弟么,即使变成了头脚不分的圆乎乎,也可爱得让人克制不住想揉搓的冲动。
“我出去干什么啊?”圆滚滚的楼岚起光团翻转了一下,还是圆滚滚,“我哥哥在这里呀。”
楼雾起失笑:“非要来和哥哥挤刀鞘么?”
“不挤啊。”楼岚起似乎是努力提了一下气,光团收缩了一圈,坚持了没多久,又弹回原样。“我没有很胖嘛…”这句话的语气就有些心虚了。
“不胖,哥哥还比你大一圈。”楼雾起也变回了光团,一大一小两个圆球挤在一起,外罩着的一圈朦胧光晕让它们看起来毛茸茸的。
“也不太挤嘛。”楼岚起说着,高兴地往上窜了窜,一头撞上了鞘壁。
楼雾起哭笑不得地把弟弟拽回来:“这还不挤?”
楼岚起哼哼唧唧地还要辩驳,就听楼雾起又道:“来,听一听。”
是明粢的声音。隔着一层刀鞘传来,原本的低沉平稳又平添了几分缈然,仿佛天外神谕,庄严郑重。
“我并不擅言。”
听出来了,这个开头就很糟糕。楼氏兄弟挤在一起想。
“而你是有千万般好的,眉与眼,鼻与唇,它们能长在你的身上,真是它们的荣幸。正如我每次想牵你的手,都要因为自惭形秽而却步;不甘的时候,连你的一根头发丝我都羡慕——因为它能离你那样近。”
“若你肯屈就,我将摘下月轮为你作镜,而你在镜中看不见自己的好;但若你愿意,便可揽我心做镜照,你将能在里面看见自己千般万般的好。”
“我一向是个庸俗者。你好是好在我心里的,样貌也好,心肠也好,最主要是,你好是好得合我心意的,你的好恰是我最喜欢的那种好,或者因为你是这样的好,所以我也喜欢这种好;总之我因你好而喜欢你。”
明粢顿了顿,语气便染上温柔的笑意:“并将永远爱你。”
啊,这是什么啊?寡言其外,巧舌其中么?方才还说的不善言辞,原来是先抑后扬么?
楼雾起惊奇转头:“啊呀,耳朵都红了。”
楼岚起何止红了耳朵,简直全身血液都煮沸了一样,里外红了个通透,连眼睛里都被蒸出了濛濛的泪雾,却还能嘴硬:“听、听不见!我什么也没听见!”
楼雾起笑眯眯:“我听到了,要复述吗?”
下一刻,云中君铮然出鞘,气势汹汹地把稍大的光团弹了出去,又毫不留情地收刀归鞘,把光团隔在了外面。
明粢眼看着光团伸展抽长,从一个圆球变成了一个大舅。
楼雾起就地跪坐下来,把云中君搁在腿上,仔细封住了刀镡与刀鞘之间的缝隙,确保外面的谈话不会被鞘里的弟弟听去一星半点,然后才开口招呼明粢:“坐。”
姿态自然至极——即便是东君,妄图人弟弟的时候,也得低声下气。
第112章为兄
观颐
楼雾起作为嫡长子,从小接受的教育是和次子楼岚起截然不同的。比如楼雾起很懂留白的魅力,也很有谈判的耐心。
明粢已经和楼雾起相对跪坐了一炷香的时间,从楼雾起出刀起始,并似乎没有终止。
楼雾起不笑的时候,会习惯性的把嘴唇抿起来——色艳桃李当然是优点,但对于需要威严气质的大姓继承人来说,过分姣好的容貌就显得不庄重,只能通过整肃神情来稍作弥补。
然而美人么,悦怿若九春,罄折似秋霜,楼雾起不笑不动地静坐着,明粢看得越久,越觉得渗人。
楼雾起曾经教导过楼岚起,思考的时候,最好是一个人,并静下心,然而楼岚起的长久以来的生活都是简单直白到招人妒忌的无忧无虑,需要费心思考的情况实在不算太多,以至于一直没有尝试的机会。
小一些的光团缩在刀鞘里,鞘外的声音传不到楼岚起的耳中,独身,静心,进行一次深刻思考的所有条件都已经达成,楼岚起做了几个深呼吸,慢慢进入状态…
然后睡了过去。
明粢就没有这样的安逸了。对面的楼雾起垂眼看着膝上的云中君,他在刀里寄居了数万年,早就和刀成为一体,通感共觉,楼岚起在鞘里几度翻滚,至于安静,最后把自己无聊得睡过去的动静,他知道得一清二楚,连小小光团和呼吸同频率的亮度明暗,他都能感受得到。
弟弟在睡觉,哥哥在看弟弟睡觉,一个妄图弟弟的神君在看哥哥看弟弟睡觉。
跪坐的姿势不算太难受,难熬的是精神上的折磨。明粢几次以为楼雾起要开口,却什么也没等到。他想起楼雾起对他说的那一声“坐”,原来真的是字面意思的只有坐,没有交流,也没有谈话。
明粢面上不显,实际心中早已天人交战。神不存在血缘论,当然求爱途中也不会突然遭遇大舅危机,神天开辟以来,也只有他有这种困扰。和大舅究竟要如何相处呢…是先要称呼吗?直接叫大舅会不会太不庄重呢?那叫大哥?也不妥吧…楼氏兄弟的人间年龄加起来有八万多岁,明粢年纪就是兄弟俩的两倍多,这还是算的神天时间,若换成人间时…
明粢突然体会到了楼岚起被叶鸣蝉说年纪小时的心情。何止是老牛吃嫩草,简直是玄武拱花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