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宁似乎被吓了一大跳,连忙回头,“菁儿?你怎么来了?”他说完就呐呐的摆手道:“不是,我现在就练功,不是在偷懒。”
林菁皱了皱,“你怎么了?”说着她弯下身子仰着头看着穆宁的眼睛,虽然没有眼泪,可林菁却觉得他在伤心,诧异的问道:“你哭了?”
“没有!”穆宁连忙摆手,在林菁乌黑的眸子下,不知怎么的就说不出口,半晌后泄气的坐在地上,望着潺潺的流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菁有些烦躁,一手拍上穆宁的脑袋,道:“有什么话就说出来,闷在心里有什么用!”
穆宁捂着被啪的地方大怒,“不要动我的脑袋!”
林菁轻咳了一声,讪讪的说道:“以后不动了就是了,作甚么那么大声。”说着哼了一声,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么。”
穆宁听她这么一说,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叹了口气,半响后才道:“她要来了……”
“她?”林菁纳闷的问道:“她是谁?”待看清穆宁的神色后,林菁突然就悟了,连忙说道:“你嫡母么?”
穆宁点了点头,道:“下个月初五圣驾南巡,她们也在随驾之列,母亲说,高慧长公主要求接我们母子进京。”
林菁突然觉得有些失落,“你要走了么?”她抿了抿唇,侧过头看向穆宁道:“你别担心,你好好学功夫,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你和你母亲了。”
穆宁苦笑了一声,“哪有那么简单,我嫡母是高慧长公主,就连伯母都要让着她,母亲又哪里敢同她作对?”
林菁苦恼的皱着眉,穆宁出身东平郡王府,他父亲穆文宣是现东平郡王的庶弟,先时因才学出众,被嫡母嫉恨,就将其打发回金陵老家,任其自生自灭,穆文宣的姨娘也被蹉跎死了,可穆文宣却也磕磕绊绊的活了下来,待年岁见长,郡王太妃就将一小官庶女指给穆文宣做妻,也就是穆宁的母亲梁秋兰,梁秋兰才华高可性情却冷,她嫁给穆文宣后就一直生活在金陵,并没有进过东平郡王府。
穆文宣性子高傲,姨娘又冤死,他根本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这样捏在嫡母手心里,对于被嫡母安排的亲事他是打心底里反感,更是对梁秋兰没有个好面色儿,可梁秋兰根本就不在乎,她是嫡妻,穆文宣又没有侍妾,更不用在京城郡王府中伺候婆母,有了儿子后她是极为满意的,至于穆文宣心中的恨,梁秋兰隐隐也明白,只是她并不觉得丈夫一个小小的庶子能够跟郡王府的太妃作对。
穆文宣念书好,才学也好,先时一直藏拙,可参加秋闱后,竟高中榜首,殿试时被点为探花郎,他的文才早已经入了圣人的眼了,太妃也无可奈何,虽然心中恨极,可为了自己儿子,她却也只能暗自忍耐。
高慧长公主是太后嫡亲的女儿,很是得宠,在琼林宴时,竟对探花郎情根深种,太后自然明白穆文宣的身份,可尚主说的好听,实际上却是阻了仕途,更何况穆文宣已有嫡妻,可面对女儿的痴情,太后亦是无法,她只有这么一个嫡亲的闺女,自然无法拒绝女儿的请求,只得同太妃商议,两人竟也相谈甚欢,于是梁秋兰祸从天降,差点没了性命,正巧被出游的静安师太救了下来,带回梨花坞带发修行。
穆文宣尚主后,直接被阻了仕途,这让他原本的报复彻底化为灰烬,可穆文宣并非自怨自艾之人,他明白,太妃让他尚主的意思,尚主虽说阻了仕途,可好处却也是显而易见的,高慧长公主明白自己执意嫁给穆文宣,给他的仕途带来的是什么结果,故此,对于穆文宣可以说是言听计从。
这让穆文宣觉得,这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对于高慧长公主也不似先前那般冷淡,待高慧长公主知晓穆文宣的身世后,对于太妃心生怨恨,两府竟也隐隐开始对立起来。
梁氏母子成为郡王府攻讦长公主府的有力罪证,此时高慧长公主才知道梁氏未死,这让她又气又恨,可面对穆文宣的安抚,高慧长公主并不想让他觉得自己心狠手辣,这才想要接他们母子回京。
圣驾南巡,高慧长公主随驾,端的是一副慈善人,想要亲自去拜访梨花坞,做足了正妻嫡母的大度姿态,这让圣人对她先前只因着醋意就杖杀丫头的事情的不满也消散了许多。
林菁听着穆宁平淡的声音,皱了皱眉,问道:“兰姨不能回京。”她早已经明白大宅门中的阴私之事,先前似自己那般不管不顾的去得罪林老太太只会给娘带来祸事,并不能保护她,故此她着实有些为难。
高慧长公主的身份非同一般,对穆文宣又格外的看重,她怎么会容忍自己的丈夫有别的女人和儿子呢,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比自己更加的名正言顺,只要见到这个女人,就提醒着长公主她是仗势欺人,夺人夫君,只要梁氏母子不死,这样的污点将会伴随着她一生。
穆宁抿了抿唇,他沉默了片刻,扭头看向林菁,却是噗通一声直直的跪了下来,“我求你一件事。”
林菁愣了一下,连忙将他拉起来,一张俏脸被气个通红,道:“你有什么话不能好好的说么,跪来跪去的有个甚么意思。”说到气闷处,林菁拿出鞭子直接朝穆宁抽了过去,那鞭子并不是牛皮编织的,却只是简简单单的红线,可抽在人身上却似乎被针扎了一般,疼痛难忍。
穆宁一张脸顿时苍白,可却执拗的抿着唇。
林菁略微有些心虚,摸了摸穆宁的伤处,才缓和了声音,柔声道:“你只管说吧。”
穆宁沉默了片刻,才道:“母亲虽说是在坞中待发修行,可师太却从未应承过什么,自将我们母子带回坞中后,师太并不曾理会过我们母子……”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才道:“如今也只有师太能救母亲。”
林菁瞬间就明白了,不敢置信的叫道:“你想要兰姨剃发做尼姑??”
第十七章
林菁没有想到穆宁会有这想法,沉默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这倒也是不难。”看到穆宁骤然亮起来的双眼,林菁才叹了口气,又道:“可是你觉得兰姨会同意让你一个人进京么?”
明明知道京中是什么地方,穆宁一个人进京不易于羊入虎口,哪里能活的下来,梁秋兰是决计不会放心让穆宁一个人进京的,看到穆宁皱着眉头的样子,林菁想了想拿出一根红线,递给穆宁,道:“喏,给你。”见穆宁疑惑的样子,气闷的掐了他一下,一把将穆宁的胳膊拉了过来,细心的将那红线绑到穆宁的胳膊上,才认真的嘱咐道:“你莫要弄丢了,这能够保护你的。”
林菁略微有些心虚的扭过头,这能够被看见被摸到的红线,对于林菁来说,可以说相当于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只要穆宁一直戴着这红线,她或多或少的也能够感知到穆宁的事情,咳,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这红线还能够在有危险的时候预警,她的红线虽说没有什么攻击力,可对于感觉却是从不会出错的。
穆宁弯了弯唇,虽然不明白她的意思,可心中却亦是格外高兴的,他们在梨花坞朝夕相处的几年,感情自然是不同,只听林菁又絮絮叨叨的说道:“你们毕竟是驸马的妻儿,公主心中纵使不满,想来也不会太过于逼迫的。”穆宁心中熨帖,他自然是明白这丫头对于这些事情有多厌烦,可她能够细细的为自己考量这许多,可见是真的对自己好,穆宁又岂会不省的,他活到如今,出了娘亲外,怕也只有菁儿会如此对他了。
他突然抱住林菁,轻笑了一声,才道:“我去给你烤兔子吃好不好?”
林菁双眼一亮,连忙推开穆宁道:“好呀好呀。”她拉起穆宁说道:“我们现在就去。”说着摸了摸嘴角,哼唧道:“这梨花坞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吃肉,虽然坞中的素食也挺不错,可终究是没什么滋味。”
穆宁好笑着摇摇头,道:“你可是知足吧。”他带着林菁翻墙爬出院门,才道:“这梨花坞的素斋在外头的名声可大着呢,多少人想要尝上一口都没机会,你却还嫌弃了?”
林菁想了想噗嗤一声乐了出来,“这倒也是,林菁那老妖婆可不止一次的想要借着娘亲来梨花坞吃斋饭。”她得意的晃着小脑袋,道:“我才不会这么便宜了她呢,如今且不知道怎么恨着我们呢。”
穆宁摸了摸林菁头上的小髻,笑道:“偏你调皮,每每将来人都整治的灰头土脸的,那些人能够被老太太用着,想来在主子身边也都是有些脸面的,哪似你这般不管不顾的给他们没脸,回去不告你的状又告谁的状。”
“哼,管他们作甚。”林菁晃着脑袋说道:“反正我也是不打算回去的,又何必在乎他们如何看我?”
穆宁轻叹了口气,才道:“哪里能一样,你终究是姑娘家,这眼瞅着年纪渐长,哪里能一直住在坞里呢。”穆宁看着小姑娘利落的用鞭子卷过一只兔子,噗嗤一声笑道:“我却也用不着担心你,就算是回家,想来也没什么人敢欺负你的。”
“那是当然了。”林菁咧着嘴笑眯眯的点头道:“你还是多多操心你自个儿吧。”
穆宁将兔子收拾好之后,这才架在火上烤,笑着说道:“你别着急,一会儿就好了。”林菁连忙点头,两人小声的说着话,听着柴火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倒也觉得安逸。
林菁从穆宁手中接过烤肉,大口的咬了一口,双眼亮晶晶的说道:“好吃!”她竖起大拇指,赞叹道:“还是阿宁的手艺好,前些日子,我逮了只麻雀儿,可最后却烤成了一只黑炭雀儿,着实可惜。”她给穆宁撕了一片,才道:“你也吃。”
“每日里跟着娘亲念书识字,还要跟着师太去学琴,无趣的很。”林菁抱怨着说道:“我还是喜欢在林子里玩,可娘亲却不喜欢。”
“赵姨也是为了你好。”穆宁摇了摇头,“我听说许多女孩子生在后院长在后院,一年并不能出门几次。”
林菁皱着眉头说道:“我才不要过那样的生活呢。”她显得极为反感,突然站起身来,侧着耳朵听了听,才轻声说道:“有人过来了。”
穆宁连忙站起身来,谨慎的盯着林中,不消片刻,只见两个身着锦衣浑身破破烂烂的男子相扶持着从林中出来,那两人大约十八、九岁的年纪,一个五官稍显冷峻,一个面容艳丽,看到两人的时候显然愣了一下,握紧了手中的剑,显得极为紧张。
林菁皱了皱眉上前走了一步,被穆宁拉住,摇摇头,道:“别过去。”
穆宁站在林菁前面,将她挡住才冷声问道:“你们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那容貌艳丽的青年不说话,只是盯着穆宁看了片刻,才道:“你是穆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