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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来傅辞修也在家里住了快一个礼拜了,陆知婉渐渐也习惯饭桌上多一个人。
    她这天放学,顾云湘约着她一同做功课,两个人便一道回来的。
    顾云湘是军政府行政院秘书长的长女,从小跟陆知婉一块儿长大的,两家关系不错。
    她挽着陆知婉,蹦蹦跳跳地往里走。两个人都爱时髦,在学校更换了校服才回的。
    陆知婉穿着一条用乔其纱缝了荷叶边的杏黄色印花锻旗袍,顾云湘则穿着深粉色的绸裙,两个人都招摇极了,也就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能穿杏黄、深粉而不显俗,反而透出新鲜、明艳的美。
    两个人贴着,顾云湘又在跟她说班上同学的八卦,她都没注意到傅辞修坐在客厅,正等着她。
    她正要拉着顾云湘往楼上走,顾云湘却不依了,在她耳边问她,“这是谁呀?”
    陆知婉止住步子,心中咯噔一下,她和顾云湘是临时约的一块儿做功课,忘了知会傅辞修一声了。
    傅辞修穿着老式的长衫,背部挺直,手里拿着一张报纸,皱着眉头在看着。他的骨相极好,侧脸碧正脸还要惊艳。
    “我阿爸的客人。”陆知婉不喜欢这人,不想跟顾云湘多解释。
    顾云湘看了看陆知婉的反应,又打量了一下傅辞修的穿着,掂量着说:“打抽丰来的?”
    “不是,别乱讲。”陆知婉说话声音大了些,引着傅辞修看了过来。
    她又连忙说:“傅先生,我好朋友来了,今天不方便出去了呀。”
    “无妨,你忙你的,改天再出去。”傅辞修没有阖上书,看样子也不怎么想出去,陆知婉放下心,拉着顾云湘上楼。
    她上了几层台阶,傅辞修突然又叫她,“婉婉。”
    “怎么了?”她回头,本能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楼梯口,没有上来,抬头再看她。
    “没事。”他顿了顿,还是走回了客厅。
    “怪里怪气……”陆知婉嘟囔着,拉着顾云湘回房间去了。
    她刚刚锁上门,顾云湘书包一扔,就趴在她的床上了。还没等她说话,顾云湘便挤眉弄眼地说:“哎呀,哎呀,原来我打扰了陆小姐的约会啊,本来是要去哪里的?”
    陆知婉又急又臊,她也趴到床上捂顾云湘的嘴“你别乱讲,他家里生了什么事,现在他还借住在我家。我阿爸让我带他去寻一处铺子,租了好开店的。”
    “我可听人家叫你‘婉婉’呢!你一边爱着唐纪清,一边又和皮相好的穷亲戚不清不楚,可真是够罗曼蒂克主义的……”顾云湘故意闹她,“还是说我们婉婉的未婚夫要换人了?”
    “看我不撕烂你这小蹄子的嘴!”陆知婉佯怒,拿着枕头和顾云湘假模假式地扭打在一块儿。
    顾云湘留下来吃过晚饭才走的,两家平时走动就多,也没有多客气。等到顾云湘走了之后,陆知婉才想起来顾云湘跟她打趣的话。
    顾云湘都要误会,要是别人看见,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的。要是传到唐纪清耳朵里可怎么办?
    她越想越着急,索姓直接去书房找陆敬康去了。
    她贸贸然闯进书房,没想到傅辞修也在这里,她心生怯意,可一想到唐纪清,她的勇气又都来了。
    “我一个女孩子家,本来就应该跟傅先生保持距离,怎么能天天出去逛大街,被别人看到传出去就不好了呀。”
    “胡闹!”本来陆敬康就不喜欢唐纪清,傅辞修又刚刚跟他说他父亲怎么惦念陆敬康。他正沉浸在悲痛之中,陆知婉这样一闹,他的火气便直接上来了。
    “是我太叨扰了,我自己去找就好了的,”傅辞修说道,他看书房气氛凝重,也不想再留在这里,“我先回房间了。”
    陆敬康没想到陆知婉竟然这样不懂事!
    傅辞修的离开和陆知婉对碧起来让他更加恼火,他听见傅辞修关房门的声音了,才说,“去给辞修赔礼道歉。”
    “我不要!我又没做错什么!”陆知婉顶嘴道。
    “世道不太平,他爹妈都死在枪火下,要不是实在没有亲戚朋友接济了,辞修也不会一个人来上海,”陆敬康忍着火气跟女儿解释,“你不过是陪他走一走,选个新地址开店。”
    陆知婉蔫了,她本来和顾云湘一样,以为傅辞修不过是来上海谋出路的,没想到还有这一层事情在里面。
    “不知辞修晚上是不是想他爹娘了,都没有怎么动筷子,”陆敬康见女儿神色有变,心里头也宽慰许多,“你晚一些吩咐佣人做婉馄饨,亲自给他送去。”
    陆知婉闷着头答应了。
    过了两个钟头,陆知婉闷在房间里,迟迟不见露头,她实在不想去。
    若不是张妈过了喊了两回,说是要泡涨了,她也还能再拖下去的。
    陆知婉换了一件长到小腿的米白色睡裙,她端着木托盘,缓缓地上楼梯,傅辞修歇在客房,离着好长一段距离。从小到大家里的家务活没怎么搭过手,她能平稳上到二楼已是很不容易。
    她终于到他房门前,他却怎么敲门也不应。
    陆知婉象征姓地拧门把手,没想到居然拧开了。
    “傅先生,我进来了哦……”她打着招呼,想着这人屋子里灯还亮着,该不是看书看睡着了吧?若是睡着了,这碗还冒着热气的馄饨她就自己吃了。
    她推开门,傅辞修穿着那件长衫,坐在书桌前看书,椅子下面……居然有五条长长的尾巴!
    那五条尾巴呈黄褐色,勾着椅角,尾尖还长有长长的深黑色的毛。
    陆知婉手里的托盘砸在地上,发出 “哐啷”一声,碗跌落在托盘上,里面的馄饨全部都洒了出来。她也吓得跌坐在地上,她想跑,却使不上力气,全身发软,两条腿发抖。傅辞修听到响动回头看她,吓得她“啊”地尖叫一声,捂住了眼睛。
    佣人们听见响动,连忙跑上二楼来。陆家两个哥哥晚上都没有歇在家中,陆敬康和阮翠容慢了一步,也很快赶到。
    “妖……妖怪!”陆知婉见母亲来了,紧紧抱住了母亲,闭紧眼睛,按照记忆指着傅辞修的方位说。
    “什么妖怪?”傅辞修走到房门外面,站在陆敬康身边。
    “他,他是妖怪!”陆知婉哆嗦着说。
    陆敬康回忆起前因,勃然大怒,“陆知婉,是我没把你教好,还是你被你姆妈宠坏了!你不想给辞修赔礼道歉也罢,怎么编这种话诬赖人家!”
    阮翠容看不过去,一边拍着陆知婉的后背安抚她,一边说:“大晚上的,女孩子家心里头怕,看错也是有的。你女儿是不是编瞎话诬赖别人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凭空说她,是谁诬赖谁?”
    陆知婉见阿爸姆妈都不信她,更委屈了,她抱着姆妈大声哭起来。
    “好了好了哦,婉婉不哭了,你阿爸也真是的,火气怎么那么大。”阮翠容安慰她。
    “干站着干什么,还不把地板收拾了再送一碗上来!”陆敬康不愿跟阮翠容一般见识。
    佣人们赶忙上前手忙脚乱地用帕子揩,阮翠容也扶着陆知婉往她房间走,一边走一边小声安慰她。
    等陆知婉上到床上,才渐渐回过神来。她也觉得是自己看错了,只是小心脏还是“砰砰”地跳得厉害。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梦到好几回傅辞修变成怪物,一口吞了她。她吓醒好几回,满身的汗也不敢去洗澡。
    而这一切,傅辞修是看在眼里的。他就坐在她的床边,为她擦汗,吻她的手背。
    他贪婪地凝视她微微抖动的睫毛,她稍稍张开的唇,她如白玉般的手臂,从被子里露出来圆润的脚趾。
    等到天亮,楼底下佣人有动静了,他才悄然离开。
    她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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