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些处置的批注被写下时,在慕容铎身边侍候的,并不是新提拔上来的秉笔太监,而是俨然已经冲冠后宫的章昭仪。
墨早就已经磨好了,她低首站在一旁,状若乖顺,然而那御笔之下所有的批注,都被她尽收眼底。
忙完了公务,章昭仪扬起娇媚的笑脸,正要问他可愿陪自己回玉藻宫歇息一会儿,却见有慈宁宫的人来请,说是太后想请他去一同用膳。
自上一回他允了太后给慕容云笑的赐婚,母子关系似乎略微缓和了一些,太后既然请,他这个做儿子的自然是要去的,便直接叫章昭仪自行回宫去,晚间也不必等他了。
章昭仪应了,又低身恭送慕容铎离去,直到御书房里当差的小太监悄声与她道:“娘娘,陛下已经走了,您也早些回宫歇息去罢。”
皇帝特许嫔妃来伺候时,自是与众不同。然而其余时候,嫔妃乃至皇后都是不可逗留在御书房内的。这小太监虽是职责所在,但也是有些觉着她可怜,所以语气十分柔和。
这章玉心虽是得蒙盛宠,可只有这些近前伺候的人才知,慕容铎对她的态度从来就没好过,就好比刚才,劳累了人家一上午,最后连口饭都没陪着吃,末了连句敷衍安慰的话都没有。若非是从心里因她的出身便嫌弃,总不至于凉薄至此。
章昭仪笑着应了,施施然离了御书房,此时已是晌午,日头最du的时候,她只觉这阳光十分刺眼,便叫宫女给自己撑起了伞,这才开始往回走。
回程行至中途,章昭仪突然福至心灵,宁可顶着令人着恼的大太阳,也要绕个路往御花园里走一圈。
而这一绕,便正巧遇到了慕容云笑。
她原本还坐在亭子里,见到章昭仪的身影,也等不及她过来,便直接应了上去,却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她。
章昭仪回手接过伞亲自撑着,径自往前走了几步,慕容云笑紧跟着过去,而那些方才还亦步亦趋的宫女却都留在了原地。
慕容云笑这才道:“都这么多天了,苗倾颜怎么还活着?”
她这话委实不客气,章昭仪却不恼,只笑着道:“你当她还能活多久?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
慕容云笑立刻道:“可是我看她最近精神的太过了,不仅把主意打到了我身上,还chā手到了朝堂上去。”
章昭仪道:“你且放心便是,她最近能这样折腾,全是用命在耗。”见慕容云笑还是一脸的怀疑,便接着道:“太后给她请了和尚来驱邪,可是那些人又有什么法子,唯一能有点效用的,便是放血。”
听她这样说,慕容云笑眼中的疑云散去,点头道:“若当真如此,那我便放心了,等她死的那天,答应好你的事情,我自会做到。”
章昭仪笑着点了点头,便转身又原路回去了,只留慕容云笑一人在被阳光晒得发白的亭子边上。
慈宁宫内,慕容铎毫不意外地遇到了苗倾颜。她道自己近日来常常会来诵经礼佛,那些邪祟自然便不能再近身了。
太后听她这样说,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又转眼望向自己的儿子。苗倾颜如今身形清减了许多,然而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神采,便带着一种我见犹怜之感。慕容铎心下一动,却是又想到了章玉心。
他已经不是懵懂少年,自己最喜爱哪种女人早就心中有数。他明明最厌恶的便是女子的眼神太过凌厉露骨,又故作媚态。
可是为何明明不喜欢,却偏偏总觉着离不得那女人,每日都要见上一见,方才觉着心情畅快呢?
然而苗倾颜此刻还楚楚可怜地望着自己,那念头一闪而过,并未留下多少痕迹。
当夜,慕容铎毫无意外地留宿在了钟粹宫中。
这一夜,他只觉身边的女子轻若无骨,竟比看上去还要消瘦,随手碰到哪里,都是皮包着骨头的触感,让他莫名想起当年微服出游,所目睹的遍地饿殍。
难道她这番虽然治好了脑子,但是身上的症状却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