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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玉姜不放心,抱着小五去了趟乡里的医院,医生观察了半天,没建议她去县医院,给开了点消炎药。
    “吃点药消消炎吧,真就是脑子里有伤,县里医院也没什么好办法。”
    那时候医疗条件,毕竟不能跟现在比。
    “怎么给他吃”冯玉姜问。
    医生说:“这药算不上苦,就是有点怪味,给他掺到米汤、糊糊里面喂,能吃下去的。”
    冯玉姜答应着,抱着小五从医院出来,一路步行,找到了钟继鹏的供销社。
    冯玉姜进去时,钟继鹏坐正在柜台里跟一个年轻的女营业员说笑,见到冯玉姜抱着孩子进来,钟继鹏脸上有些诧异,似乎还有些什么别的东西,冯玉姜这时候也没工夫去注意。
    钟继鹏紧接着就看到了小五头上的纱布,明显地吓了一跳。
    “小五这怎么了怎么弄的”
    冯玉姜看看女营业员,对钟继鹏说:“我找你有事,你出来说。”
    供销社出了门是一条土路,冯玉姜抱着小五,在路边的树底下站住,钟继鹏很快跟了出来。
    “小五头怎么破了怎么搞的这是”
    “问你妈。”冯玉姜带着气说。她现在这心,见了谁也装不出来好脸色。
    钟继鹏顿了顿,其实不用问他也能想到,小五这么小,冯玉姜下地干活,那肯定是他妈没看好给摔的碰的。
    “你妈可还在家里闹腾着呢,孩子摔成这样,她倒有理了。我不管你回去她跟你怎么编排,我只跟你说一句,我冯玉姜,不是个死人,我也有脾气。”
    不用猜冯玉姜都知道,等钟继鹏下班回去,钟母肯定会鼻涕眼泪地控诉她如何如何顶撞,如何如何不敬,自己如何如何无辜,添油加醋,无中生有,鼻涕泪哭得滴滴答答,翻缠理讲得头头是道,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目的只有一个,鼓动钟继鹏打她一顿。
    “你们娘俩,那是亲骨肉,我冯玉姜是到你们家要饭来的,我这些年也没被你们当个人,她想怎么作妖,我都能忍,可她把孩子摔成这样还半句人话没有,搁谁谁也不能忍。”
    孩子摔伤了,钟继鹏心里也疼,忍不住就伸手去抚摸小五的头。他心里也知道这完全是怨他妈失职,就他妈那个性子,摔了孩子一句像样的话也没有,那正常。钟继鹏心里埋怨他妈,可是,下意识的,钟继鹏就帮着他妈说话。
    “她肯定也不是有心的,孙子摔了她心里肯定也疼得慌……”
    “嗬,到底是亲娘俩,话都说得一模一样!”冯玉姜气急了反而笑了一声,眼泪却又出来了。“她心里疼得慌,她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啥不对,开口就咒人骂人,她心里倒疼得慌了。”
    “她……就是脾气不好,她也没啥坏心。”钟继鹏找不到旁的话说了,但却绝不肯由自己嘴里承认自己的妈不好。
    冯玉姜来找钟继鹏,不是听他维护他那个妈的。冯玉姜接过来说:
    “她当然没啥坏心,她今番就是把小五摔死了,她也没半点坏心,她也不会有半点错。你是她亲生娘养的,小五那也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虐待我这么些年,我不跟她一般见识,我忍,谁叫她是老杠。我不用她下地干活,不用她操家办饭,但凡有一点办法,我也不舍得把小五给她看,小五摔成这样,她反倒有理了,你钟家这个理,拿去大街上讲讲,你看你能不能讲出去!你娘俩,还有一点人味儿没有”
    女人都难免最心疼幼子,冯玉姜这些年因为自己,因为一个个孩子,那是满心的憋屈啊,在看到小五头破血流的那一刻,这憋屈决堤了。
    钟继鹏被冯玉姜说得半天没接上来。
    “我来找你,我就是要跟你说,你娘俩拿我大人小孩的不当人,我今番还就不让着你了。有本事,你就听了你妈的,你就使开了劲再打我一顿,反正你钟家的日子,我看样也没福气过到头了!要不是舍不得撇下几个孩子,我冯玉姜早死完了埋完了。你有本事,你现在就跟我离婚,四个孩子都归我,我领着出去要饭吃也养活得好好的,你娘俩一块过你的好日子去。”
    冯玉姜说着,就动手去拉钟继鹏。
    “走,咱现在就找大队干部写条子,立马就离,离得刀刀断断的!”
    那时候离个婚也好,结个婚也好,甚至出个远门住旅店,都是要大队出条子的,这个冯玉姜懂,大队不给你写条子,到民政你就离不了婚。
    钟继鹏有点傻眼,这冯玉姜上回拿铁锨拍他,了一回子疯,他是领教过了的。今天冲他这番话,又是要跟他拼命的架势啊!
    看不出这怂女人,真要起狠来,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钟继鹏不由地扫了一眼四周,农忙呢,大街上没几个闲人,又回头望了一眼供销社的屋子。
    女人当街拉着他闹离婚,传出去他钟继鹏可要没脸了。
    家里一高二低的孩子,钟继鹏当然不能这么就去跟冯玉姜离婚,再说搁他心里,女人主动把他踹了,他钟继鹏也丢不起那个人呐!
    “你看你,净说些什么话!我妈那个人我也知道,我怎么就能打你了你别闹了,先走家,回去我肯定好好说说她。”
    然而冯玉姜铁了心似的,要跟他闹上一场。
    “不行,你钟继鹏不是有身份有本事吗你娘俩不是没眼看我吗你赶紧跟我离婚,我们娘几个不拖累你,我不劳动你妈给我看小孩,我冯玉姜一个人生的孩子,跟你姓钟的没关系,我自己看顾他。”
    钟继鹏又往四下里张望了两眼,只好低下架子哄劝冯玉姜。
    “行啦行啦,咱两个那真真是从小的夫妻,打小在一块儿,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可别说这样的
    赌气话,叫人听去笑话死了。小五摔了,我这心里也难受,也生气,我回去一定找我妈好好说道,你就别生气了,你看小五都眯眼要睡了,赶紧抱他回去吧!”
    冯玉姜看看怀里的小五,孩子这连摔带吓,哭得也累了,已经眯着眼在她怀里睡了。
    冯玉姜只好抱着小五先回去。
    果不其然,钟继鹏晚上一回来,钟母就眼泪汪汪地把儿子拉进了自己住的东堂屋。
    冯玉姜抱了小五来家,剩下山子领着两个弟弟妹妹,没有再继续薅花生,而是把已经刨下来的花生收拢了。那老些子花生,靠他们三个半大孩子弄回家实在难为,三个孩子一商量,干脆就在地里把花生果摘了下来,拿长筐装了,用手推车推回家。花生秧,只好先扔在地里晾晒了。
    山子推着车,二丫跟刚子一边一个扶着长筐,总算把花生果弄了回来。一进门,三个孩子放下车,就急忙去看小五。
    看着小五摔破了头,三个孩子心疼得不行,二丫气呼呼地跟冯玉姜说:
    “妈,我知道我奶怎么把小五摔了的,她嫌小五哭闹吵吵她,把小五随便放在床边上,自己去大门口找人拉闲呱,我刚才来家时听老胡奶说的,人家老胡奶坐在门口摘花生,她就坐在人家旁边说闲话,老半天没去管小五。小五可能自己翻身,才栽下来摔的。小五在屋里哭得没有正声,她才听到了回来。”
    钟母床前铺了青砖的,那时候的木架子床又高,小五一头栽下来,难免就摔破了。
    冯玉姜没吱声,这个,她不难猜到。别看钟母人活儿不干,整天闲闲的,可嘴巴从来不闲着,东家长西家短,或者大儿媳妇怎么怎么不好,她冯玉姜怎么怎么不好,整天到处找人叨咕。偏也有那望人穷的老头老太,就喜欢说道这些没根没据的话题,有时候还给添上几句,生怕旁人家里过安生了。
    这么大撂袢儿,就可怜了她的小五!
    更可气的是,钟母她还一兜子理,一兜子委屈,一兜子劳苦功高!
    冯玉姜叫三个孩子先去洗脸洗手,满身的泥土呢,收拾好了准备吃饭。她瞅了东堂屋一眼,隐约听得到钟母在那儿哭诉。
    不用猜,无非就是编排她怎么怎么顶撞老人,冤枉老人,没有良心渣子……冯玉姜心里唾弃了一声,好得很,我冯玉姜离了你钟家,我不愁活不下去,离了你家我活得更好,有本事你叫你儿子来打我,叫他撵我走啊!
    钟继鹏从钟母屋里出来,脸色灰败,一脑门子的烦躁。不用想也知道,就他那个妈,哪是好说通的。
    钟继鹏一回来,便看到娘仨已经收拾好,围着一张小饭桌在吃饭了,人家压根儿没等他。
    冯玉姜抱了小五回来,也没再下地去干活,大的挨累小的摔,她心疼几个孩子,便特意在街上买了一斤猪肝,配着青椒子炒了,又煮了一碟子盐水青毛豆,还炒了一碟子嫩嫩的秋番瓜。
    娘几个围着桌子吃饭,钟继鹏进了屋,人家头都没抬。
    钟继鹏满心烦躁,在桌子边上坐下来,拿了个空碗往二丫面前重重一放,口气很冲地说:“给我盛碗汤。”
    冯玉姜把碗一搁,说:“你有气,你别冲咱娘几个撒,三个小孩累了一天,没白吃你挣的。”
    钟继鹏抓起碗来就想往下摔,瞥到二丫和山子正冷眼看着他,便又悻悻地把碗放下,耐住性子说:
    “我知道你是心疼孩子,我也心疼,可我妈那人她就那样儿,嘴里不承认,她心里也懊悔,我刚才也重重说了她几句。她其实心疼得要命,就是白天挨了你的呲吧,觉得伤了脸子,有点过不去。她怎么说都是个老的,你尽量别跟她当面地闹起来。”
    “她作为老的,要是像个长辈的样,我能呲吧她么你娘俩都是要脸的,可脸不是跟别人硬要来的,总得讲理吧”
    冯玉姜一边说,一边看着小五愁。这几天放秋假,可以叫二丫先看顾小五,等三个大的都上了学,她还要操忙着种麦子,还打算继续卖油煎包,小五谁来看想起白天钟母说的那些话,再把小五交给钟母带,怎么想怎么别扭。
    “小五往后怎么办”
    钟继鹏明显犹豫了一下,说:“他奶说,她这年纪大了怕也看不好孩子,问我能不能叫二丫……”
    冯玉姜一听就来了气,干脆放下碗,不吃了。
    “叫二丫怎么着叫二丫辍学看孩子对不对我早看出来了,他奶早就打的这个算盘。二丫上学,家里的活儿也没少干,学费我挣钱给交,她上个学到底磨谁的眼珠子了”
    钟继鹏闷着头不吱声。二丫扫了一眼钟继鹏,恨恨地说:
    “行,我不上学,我回家来看小弟,不然小五早晚让我奶给害死!”
    “闭嘴!”冯玉姜呵斥了二丫一声,说:“你给我好好念书,妈把你送进学校容易吗你别给我听那些胡叨叨。心眼子都长到胳肢窝去了,她怎么不说叫山子、刚子辍学女孩她就看不上眼,没有女孩光有男孩,那还能成世界吗”
    “你看你,这不就是这么一说吗,我又没答应。”钟继鹏说,“我这就去跟她说,叫她好好把小五看顾好。经过了这一回子事,她肯定不会再大撂袢儿了,我一定嘱咐她仔细看好小五。”
    钟继鹏说着伸手摸了摸小五的头,说:“唉,小儿乖乖,受屈了,这额脑门上,怕是要留个大疤了。”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女孩光有男孩,还能成世界吗这句话橙子的姥姥很喜欢说。
    对不住各位啦,这一章是之前写好了的,本打算今天早上仔细审审稿,跟着上一章一起,结果一大早几个同学到家里来玩,没能顾上审稿更新,请多多见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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