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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爸,她是萨维娜。每两个看的人当中,就有一个注册过的账号。”小五跟家人介绍带来的姑娘。
    萨维娜听着真不像中国人啊。冯玉姜朝那姑娘笑笑,心里还在寻思,说话她能不能听懂呢那姑娘早已经过来跟冯玉姜打招呼了:
    “阿姨好,叔叔好。”转向其他人,笑着打招呼:“大家好,我是维娜。”
    冯玉姜一听,一口的普通话,虽说带了点软软的腔调,但听着十分舒服顺耳,这是中国人啊,外国人她中国话哪能这么好!
    冯玉姜总算放心了,要是整天跟个互相听不懂的洋媳妇比手划脚,想想都好笑不是
    一家人纷纷过来跟萨维娜打招呼问好,张罗着拿了行李上车。小五便叫陈东跟刚子:“大姐夫,二哥,来出苦力。”
    出什么苦力去取托运的行李。除了随身带着的行李箱,小五特别托运的行李好几个大箱子,死沉死沉的,怪不得叫他姐夫跟二哥“出苦力”,刚子忍不住就抱怨:
    “我说小五,你有那么土鳖吗咱国内现在什么没有怎么带这老些子东西回来!”
    “什么东西,这样沉”陈东也说。
    小五就笑眯眯的,他带的行李,除了没处理掉的衣物用品,还有给家人的那老些礼物,其余就都是他那些书,还不就死沉死沉的
    三个男的去出苦力,小六跟念念就忍不住开始“盘问”萨维娜了。
    “阿姨,听你名字,不像是中国人啊”念念。
    “怎么会”萨维娜说,“我姓萨啊!中文名字就叫萨维娜。”
    姓萨啊,小六跟念念对视了一眼,你看,这姓也稀少,这名也古怪,把咱们给误导的。小六就高兴地问:
    “姐,那你是中国人喽”只要还没结婚,她还不能叫三嫂的。
    萨维娜就笑笑说:“我父亲是美籍华裔,母亲是葡萄牙人,根底当然是中国人。”
    噢,小六跟念念再对视一眼,原来是个香蕉啊!怪不得小六就说她“像中国人”,现在再仔细看看,总是有一些混血儿的特征,皮肤比一般人显得要白,脸的轮廓要明显一些,眼睛更是显得十分大。
    还好还好,小六就朝冯玉姜挤眼,不用担心生下个黄头蓝眼睛的孙子了。
    小五他们取了行李来,大家一起动手装好,上车回家。
    “妈,你不知道英国的东西有多难吃,我觉着我的肠子都给饿细了。”一路上,小五就拉着冯玉姜的手诉苦,“吃不饱饭啊!”
    “行啦,六年,难吃你怎么还没饿死!”前边开车的刚子打趣他,“你就说你馋了就行了。”
    “谁说我馋了我就是想家了,我想咱爸咱妈了行不想家里的煎饼、萝卜丸子、豆泡子,想妈做的油盐卷子、红烧鲳鱼、韭菜饺子……妈你不知道,我觉着跟中国比,英国的吃食也就是填填肚子饿不死人。”
    “行啦行啦,你这是想咱妈了,还是想好吃的了”刚子笑着继续打趣他。
    “我全都想了!二哥,你整天吃着家里的好东西,你当然不觉着。”快三十岁的人了,小五居然给了冯玉姜一个好委屈地表。
    “走家就给你弄,管饱,怎么能把咱小五肠子给饿细了。”冯玉姜拍着小五安抚他。冯玉姜、钟继鹏、小五和萨维娜,四个人一起坐的这辆车,一直都是她娘几个说说笑笑,钟继鹏坐在前边,就笑眯眯的听他们说。
    接风饺子送行面,这是当地人的习俗。出远门的时候吃面条,图的是“条条顺”的好兆头,远道回来家吃饺子,饺子不是要把口捏合上吗,叫做“合口饺子”,意思是合家团圆,再不分离了。这个跟旁的地方好像正相反啊,中国大部分地方,都是“滚蛋饺子接风面”的说法。
    小五回来家,头一顿理所当然吃饺子,一家人齐大伙动手,传慧跟小六、念念赶紧去择韭菜,何小满便跟周君梅一个去择芹菜,一个去剁肉,家里倒是有绞肉机,但是绞肉机绞出来的肉,怎么吃着就没有剁出来的有味儿。刚子的儿子小豆豆,又嚷嚷要吃虾肉馅儿的,家里没准备鲜虾啊,冯玉姜便叫保姆赶紧去自家饭店走账拿一些,她饭店里进的鲜虾,都是很放心的。
    传秀就去和面,包饺子的面,提前活好醒好,还要讲究个揉劲儿,面要揉倒了,擀出皮子来才能筋道好吃。传秀活好了面,陈东便说传秀手上没有劲,叫她去歇着,自己卷起袖子揉面。要说这陈东,这老些年的煤老板,认真起来,身家恐怕比钟家还要多的,瞧瞧他袖子一卷,揉起面来有模有样的,一把好手。
    传秀便搬了个凳子,坐旁边看着陈东揉面。传慧洗菜过来看见了,就取笑她:“大姐,你两个老夫老妻的了,就别那黏糊了行不你手艺好,去给烙两张鸡蛋皮子呗”
    陈东揉好一团面,把面一拍,从容地反击传慧:“等孙军来了,你再笑话你大姐吧。”传慧听了撇嘴,传秀噗嗤一笑,站起来去烙鸡蛋皮子,再细细地切碎,留着拌在韭菜里做馅子。
    一家人都热热闹闹地忙碌着,连刚子跟传慧家十三岁的嘟嘟都被抓了差,刚子去剥葱、刮姜,嘟嘟负责剥蒜。
    冯玉姜跟钟继鹏,就闲下来了。小五挨着冯玉姜坐在沙上,冯玉姜看着小儿子,怎么看怎么舒心。再看看一旁坐的萨维娜,免不了又有点小担忧,这个洋媳妇,也不知好不好相处啊!
    小五、萨维娜陪着冯玉姜和钟继鹏,坐着说了一会子话,萨维娜看着大家进进出出的忙碌,便忍不住跑去厨房看看,这一看,包饺子呐,萨维娜来了兴趣,便洗了手,过来要跟大家学着包。
    “阿姨,你真要学着包饺子也是,你就得好好学,小叔最喜欢吃饺子。”念念坐在旁边就说。
    “别听她的,姐,我跟你说,包饺子一点也不难,你随便学学就会了。”小六给萨维娜鼓劲,叫她拿个凳子过来,随手捏了个皮子,笑嘻嘻地教萨维娜包饺子。其实说实话,小六自己也是个二把手,从小没干过几回活,包得根本不咋地。
    萨维娜头一个饺子包的,又长又瘦,放在面板上站不住,念念忍不住咕咕地笑,何小满就说念念:“念念,你还笑,比你包的强多了。”
    “她那哪是包饺子,她是在玩面,粒粒皆辛苦你没学过”周君梅数落念念。
    萨维娜一走开,钟继鹏先问小五了:“小五,这个……就是你媳妇了”
    “啊,是。”小五倒是十分大方。
    “我怎么听说又是美国人,又是葡萄牙人你弄了个八国联军回来啊!”钟继鹏说着自己也笑。
    “她是美国籍,在英国念的书,有一半葡萄牙血统。”小五说,“爸,你不能歧视国际友人啊,再说她爸可是中国人呢,老祖先都是中国人。”
    “妈妈的,我啥时候说歧视她了。”
    冯玉姜推了钟继鹏一把,问小五:“跟你一块上学的也学医的”
    “嗯哪,搞儿科的,这回跟我一块回来,就在同一家医院工作了,收到邀请了。”实际况是,小五收到医院聘请之后,跟人家说,我还要带个儿科博士来,行不人家一听,这还带买一送一的好事啊!
    “这姑娘,中国话说的倒蛮好。”冯玉姜说。
    “那当然,我修儿科学位认识的她,那时候她中国话还不行,打小没在咱中国长大,就会讲几句汉语口语。”小五说着就笑嘻嘻地靠在冯玉姜身上,说:“妈,你知道不她先追的你儿子,我就跟她说,我早晚要回家去,你要是能把中国话学好,我就带你回我家。这不,她跟着我学了两年的汉语。”
    “啥时候结婚呢打算”钟继鹏问他,“早点说家里好给你们做准备。”
    “等等再说吧,才工作呢我们。”小五笑,“爸,你孙子孙女,外孙外孙女都有了,不用着急的吧”
    赶到下午,钟传强跟孙军、陈晋先后赶回来了,饺子也包好了,韭菜馅的,猪肉芹菜馅的,虾肉馅的,热热腾腾上了桌。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了个饺子宴。可也算不上真到齐了,陈思还在外头留学呢。
    冯玉姜想,等陈思再回来,咱一家人就都齐全了吧!
    晚上睡觉,冯玉姜都已经睡下了,钟继鹏却在那儿翻过来翻过去,老一阵子没睡,兴奋。他一兴奋,他就骚扰冯玉姜。
    “我说,你睡了”
    “嗯。”
    “睡了还答应着先别睡,跟我拉拉呱。”
    冯玉姜没好气地说:“你不睡觉你又什么事”
    钟继鹏说:“我寻思啊,这人呐,真就是个命。你说咱两个,我是小学文化,你呢,你上了几天灯学,连正经学校都没上过,你再看看咱家小孩,两个大学生,一个博士,一个大专,这还不算女婿、儿媳妇,还真是没少给咱老钟家长脸。”
    冯玉姜呲吧他说:“半夜不睡觉你算这个!孩子他又不笨,如同一粒豆子,你给他土给他肥种下去,他自己愿意使劲,他就能长好。再说,咱传秀,咱刚子,数他两个文化低,比他几个大学生混的哪里差”
    冯玉姜心里说,上辈子他几个孩子,还不都是苦命当爹娘的不长进,眼光短,就难免影响到孩子了。
    “也不是这么说,你看我哥家四个孩子,都没给他上学念书,传军还好一点,这些年咱家也拉他不少,也算是从苦日子里脱出来了。可你看剩下的三个,一个个都混成什么样了。我哥啊,自己不长进,本身也是个瞎命。”
    钟继鹏这琢磨了半天,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命好。
    冯玉姜没有了睡意,想起钟老大家两口子的做派,便说:“这人哪,根不正,秧不正,结个葫芦歪着腚,你老大家几个孩子,都叫他两口子教的,一点出息头都没有,心眼子就不正,心思都没用在正干上。”
    “就说这话啊,这眼下老了老了,除了传军有时还过问一下,儿女都没有问事的,话说回来他两口子对得起传军吗八月十五我回去上坟看到他,哼哼歪歪的,腰都弯到地上了。怎么说也是我一个娘的,我气他,我又真有点可怜他。”
    钟继鹏才这么叨咕,没多久,传军打来电话,说他爸病了,恐怕不行了。怎么说也是一母同胞,钟继鹏听了就有点火气。
    “怎么就不行了你爸也才就七十露头的人,要是有个小病小灾的,该给看给他看看。”
    电话那头钟传军说:“看过了,胃癌,医生说现的太晚了。”
    这些年,从钟母去世,钟继鹏跟他老大家几乎就没什么接触,你也不能说他断来往了,四巧结婚,二孬生孩子,钟老大家的都来对冯玉姜家说了,但凡她家有要花钱的事,都会来通知一声:哎,该你家花钱了!
    冯玉姜这头呢孩子多,要花钱的事也多,传强结婚的时候,顾念着毕竟是亲兄弟,倒是想叫钟老大家喝喜酒的,可巧传秀回来了,钟老大家的一张贱嘴,把陈东给惹了不说,完了她还到处去讲传秀的事,说瞎话,钟继鹏一生气,就没再叫他家。
    不叫他家喝喜酒,就不用花钱啊,正合了钟老大家的心意,她还有了理,你看看,他家儿子结婚他没通知我,不是我不想去。
    那往后两家基本上就没再来往过。
    可农村就这样,兄弟不睦的,喜事不动,无所谓。可丧事不一样的,死人为大,人都死了,你不能再说他怎么怎么不好,就算不和睦,到临了了,一般也会去看望一下,或者送殡时去吊个丧什么的。
    钟继鹏一听,他哥胃癌没几天了,便还是决定去看看他。钟继鹏也没叫旁人跟他去,就自己晃荡到钟老大的病房去了,在县医院呢,传军是个长的孩子,拿钱把他爸给送到医院来了。
    钟老大歪在病床上,像抽了筋似的萎顿着,传军跟着忙前忙后,钟老大家的缩在病床边,居然正在“安慰”钟老大。
    “就是这个病,你有什么法子呢花钱没有用的事。幸好是儿女都长大成人了,你也算安心了,这要是儿女都没成人,你叫我可难办了。”
    钟继鹏一听,妈妈的,他哥到底倒了哪八辈子的霉,怎么摊上她这个货!钟继鹏就气得问传军:
    “你们就不能瞒着你爸人就是那一股子劲,你跟他明说了癌症,他那股劲就一下子泄了,不死也叫你们吓死了。”
    钟传军一脸为难,说:“本来医生背着他说的,可我妈一脚出了医生的门,就跟我爸全都说了。”
    钟继鹏一听,得,这还不明摆着吗,钟老大家的,那就根本没拿男人当回事,儿女都养大了,要死你放心死去吧!
    妈妈的!钟继鹏忍不住又骂了一句,再问传军:“二孬三壮呢四巧呢都躲哪个鳖窝去了”
    传军说:“二孬自己都混得吃不上饭,不往人上走,三壮倒是来过,只说自己是招赘出去的,管不着。四巧……来过了,回去干活去了。”
    钟继鹏那个气呀,这都入冬了,她回去干什么活正所谓父不慈,子不孝,你看这一家人弄的。
    从查出来胃癌,前后只过了十九天,钟老大就死了,还是传军出钱,匆匆把他爸送下了地。钟老大家的一个老太太,跟传军媳妇也没处好,自己住着个旧房子,也不知再能蹦跶几天。
    “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你看她死了男人也不哭不喊的,这回成了圣人了,保准苍蝇不叮蚊子不上的。”钟继鹏骂钟老大家的,意思就是,她往后肯定没人理了。
    然而钟继鹏自己心里却添了心思,什么心思他在医院里倒是听医生说了,胃癌这东西,它有家族遗传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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