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看出她不对,大声叫着同伙,脚步声散乱地响起,一个人抓着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说:“没事儿,不知道怎么着了凉了,死不了人。刚好这模样给谷寅之看了,说不定还能更快答应。”
几人大笑起来,似乎还觉得她这病生得好,吆喝着去前面打牌放松一下。
谷溪喘着气,头痛欲裂,已经无法思考,任由病痛将她拉入深渊。
再醒过来时,她在一个人的背上。
很瘦,但是很宽。
硌得慌,却又让她莫名安心。
有一种中药的味道。
她轻轻地开口:“承瑾哥哥。”
那人似乎停了停步子,片刻后又继续前行,还把她往上提了提。
谷溪闭着眼,觉得又累又难受,喉咙像吞了炭,却还是想说话:“我好想你啊,承瑾哥哥。
“我学了很久做蛋糕,和饼干。
“我天天去看小柏树。
“我每个月都要给你写信。
“可是……你怎么就不认识我了呢?
“为什么,我就是个陌生人了呢?”
她开口艰难,又没什么思考能力,语速慢,声音低,像是在呢喃。
可是那人一定是听到了,她趴在背上,耳朵贴着骨,声音在耳边又重又闷地传来:“你不是。”
“我不是吗?”谷溪已经不记得她之前说了什么,昏沉沉地顺着话问:“那谁是呢?”
“我是。”
她不懂,只记得追问:“为什么不记得我了呢?为什么不和我一起玩了呢?”
那人安静了好久,她等得快要睡着,终于等来他艰涩开口:“不要喜欢我谷溪。我无法承受。”
迷惑笼罩了她,她思考不了,本能驱使她逃避。于是她闭上眼,不再挣扎。
黑暗中的颠簸,似乎持续了很久。
后来妈妈的抽泣唤醒了她,白得近乎发亮的天花板,刺眼极了,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看向手边的人。
一场兵荒马乱。
她累极了,勉强喝了小半碗粥,就又睡了过去。
彻底堕入黑暗前,她恍惚记起,刚才听到医生说,她上不了学了。
后来的那一年,谷溪只见过陆承瑾一面。
他高考完,家里设宴,邀请各方,谷溪去了,给他带的礼物是一方砚台,中规中矩没有任何旖旎心思的礼物。
她微笑着,站在人堆里,看着他如松下风,进退有度,笑谈有礼,端的是世家公子哥的贵气与骄矜。
他没有出国,留在本市读大学。
谷溪摇头晃脑地想着,她的家教很厉害,她应该能考到b市去。
回去以后,谷溪在家躺了三天,整个人都静了,谢倾来看她,吓了好大一跳,死抱着她不撒手。
她一直说:“给我笑笑,你笑笑,你快笑笑,我求求你了你笑笑吧娇娇。”
谷溪笑得眼睛都眯起来:“倾倾啊,怎么了啊?”
谢倾满脸都是泪:“娇娇,看看我吧,不稀罕旁的了好吗?就稀罕我好吗?还有谷峪哥,谷伯伯和林姨,就稀罕我们好吗?”
谷溪笑着点头:“好,我稀罕死你们。”
谢倾紧紧抓着她的手:“不,是只稀罕我们。其他所有人,都入不了你的眼。”
听起来很难啊,那她……试试吧。
高三那一年,谷溪已经不大能想起陆承瑾。
她回了学校读书,如果不是学校里还有不少人记得陆承瑾当年的风采,可能她也就这么忘了。
应长乐出国学大提琴,也不清楚两人的关系怎么样了。学校里众说纷纭。
谷溪听听就过了。后来渐渐也不听了。
她给自己画了个圈儿,天天待在那里面,走不出去,也从未打算走出去。
学习突然就成了顶顶重要的事儿。
每天睁眼想的是学习,闭眼前想的还是学习。
谷峪纳闷,他们家基因一向好,谷溪从小到大成绩从没让人拿不出手过,怎么突然这么用功了?
谷溪说:“因为有想追求的东西啊。”
也有想逃离的。
除了让自己彻底被学习困住,她就没办法了啊。
她已经被否定,去喜欢他了。
可是为什么,当她大学毕业后回来,却还是嫁给他了呢?
为什么当她被强制要求和徐家的二公子去画展的时候,就突然收到陆家主动联姻的消息了呢?
为什么她在爸爸问她意愿的时候,保持了静默而没有反对呢?
妄念啊,明明求不得,却勾着人,放不下,断不了。
谷溪醒了过来,眼珠慢慢一转,身旁的椅子上靠了个人,已经睡熟了。
是他啊。
一晃,就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