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她觉着,事情就是因己而起,爹爹想独自承担,沈云深只会心疼,于是乖乖让步,实则委婉坚持,“我就远远跟着。”
分明是她在关心,却是一副小心翼翼,可怜巴巴的模样。
沈清都默。
远处一群风华正好的少年少女,聚在夕阳下也神采飞动,熠熠生辉。
近处,两人落在石径上的影子,因光线错落,一长一短成双依偎,生出几分寥落的缱绻之意。
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沈云深暗暗吸一口气,稳稳心神,道,“谢经纶说,待会儿大家不过一起商议拟何社名,取何雅号,几日一会,想必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我可以自己回去,不消爹爹来接。”
追逼着爹爹,她于心不忍。
况且,爹爹心里若有什么想法,绝不是她可以一时用片言折之的。
既然他要想,她便许他想。
无论怎样,悦慕爹爹,与爹爹厮守,一直以来都是她坚若磐石的想法,只要自己抱定宗旨,就不会有变数。
当日误以为大伯知道了他们的事,她说爹爹若动摇,自己也会再把他蛊惑过来,如今面对晏爷爷,也一样有把握。
主意打定,沈云深顿时轻松许多。
沈清都想的却没有这么简单,应该说是心思百转。
在老师的书房,听说刘彦仁来江南暗负使命,昨夜又对云深颇为关心,询问颇多,加上老师的话,其意不言自明。
起初他确实起了私心,所以招来云深,有意给老师看他们的父女情笃,不用明言,老师也会多少为自己转圜。
然而,多少事经不起深思。
此事能以云深年纪幼小、徒具口舌之能,不堪庙堂之任,来拒绝朝廷征召,云深也定会乐意。
但她自小养在自己身边,被迫耳濡目染的都是自己的散淡脾性。
教她读书、作诗、写文,独独疏于对立志气、匡天下的出世教导,让她不见天之高,不知地之厚,十四年来只熟知一个甘做闲云的自己。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己所欲者,便可施于人么?
昨日云深与谢经纶他们比试楹联,那气定神闲、举重若轻的派势,莫说刘彦仁,就连自己也欣赏叹服。
从前没有女子出仕,如今机缘就在眼前。
云深凭什么要被自己束在身边?以青灯黄卷、赌书泼茶为乐事?
连与同年人谈诗会文这等美好的事,她也弃如敝履。
他不知她有几分是真无兴味,有几分是顾及自己,但不可否认的是,明明他们才该是一起共度年华、挥洒青春、甚至指点江山的人。
沈清都越想越心思沉重、越后悔自厌,他怎么可以这样自私就接受了云深?还有诱导她对自己做出那样的承诺。
沈清都想得痛苦至极,而沈云深正与她爹爹背道而驰,且越想越通透,若爹爹如今因别人一席话起纠结,纯粹是吃多了珍馐想糟糠。
而且都和自己那样了,他还后悔?还犹豫?是不是太迟了?她会让他摆脱?
因此,沈云深哼着小曲,回来的时候心里可愉悦了,在院里就“爹爹”、“爹爹”的甜甜叫开。
几声之后,沈清都推着窗门出现在窗前,暮色朦胧了他黯淡的神色,但无论何时,他的举手投足在沈云深眼里都磊落流光,能轻而易举拨动她的心弦。
特别是在此时,她一见爹爹,还奇怪地生起一种心定之感,好像见着了爹爹她才算归家了。
低头一笑,带着羞涩与窃喜小步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