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北百里地,便是东赵与苍山接壤的边境城邦青荣,那里长年有战事,不是与人便是与妖,一年半载常有妖气血雾弥漫,再加上各种仙阵长年累月叠加加固,青荣城便常年不见日月,隐在浓雾中。
青荣城是苍山与避月峡谷中间的一块平原地,而现在的避月城则是由嵌在峡谷中的一条沿河小村落发展而来。
随着300年前的三国分立,青荣战事陡增,避月峡才一夜壮大。
此刻夜晚的避月峡烛火点点,彻夜点灯,如一条缀满星子蜿蜒俯卧的长蛇。
雪娘和苏儿迎着夜风,一路谈笑嬉闹,来到避月城的归水河边。
说是河,宽不过百尺,河这边是繁华热闹的城楼,那边便是暗影重重的峭壁密林。
“这里风景可真开阔,不像咱们抱月山,抬眼望去,都是圆形山脉,天都是圆的。”苏儿大口呼吸着清泠的夜风,一边极目远眺,高耸绵长的峡谷山脉一眼望不到头,巍峨耸立如雄兵百万。
“不也是山围着山嘛!”雪娘倒觉得淡淡然,待她心里最宽阔的美景是漓水边境,那种烟波浩渺,朦胧如镜的美景。
“坐船吗?”撑着竹竿戴着斗笠的船伯上下打量了一番,没好气的问道。
这两个少女容貌美艳,蹦蹦跳跳,左顾右盼,毫无教养。再加上大冬天晚上的居然只穿个长衫就跑出来,一看就不是人间女子,不只是哪家妖孽!
“船家,坐船能走到哪儿啊?”雪娘眨眼好奇道。
“归水归水,从苍山起源,途径青荣,载上百万英魂,借道避月一路向南,到百叶城汇入丹江,魂归中州啊。”船家熟练的答道,他每日要对上百避月游解释一番,早已背的滚瓜烂熟。
“哦!”雪娘连忙定睛向水里瞧去,暗波汹涌,涤荡来去,哪有什么幽魂鬼影的。
“你们到底游不游船?”船伯低头睨了眼傻乎乎看河水的女妖精,正常人谁会真的到水里看鬼影。
“游啊!”苏儿兴奋的叫道。
她话音刚落,水面上便悠荡来一艘二层大船,激起层层波浪,那方才挺直腰板的船伯连忙弯腰撑杆,稳住船身,直到那大船稳稳靠岸。
随之靠岸的还有热闹的人语嬉笑声。
“王五,你今日的诗对的好啊,对的妙啊,如此文采,我等望尘莫及啊!”
“哪里哪里,刘郎谦虚了,你的时策论才精彩,如醍醐灌顶。”
一群青衣书生鱼贯走下船来,彼此恭维套,文邹邹气昂昂。
听的雪娘苏儿一头雾水,皱紧眉头。那船伯却满面恭敬,点头哈腰。
待那群书生走远了,又下来一些散游子,船伯皆远远堆笑。
“人家游没上你的船,你高兴个什么劲头。”雪娘不耻他那谄媚样。
“你知道什么,那都是国之栋梁,我们土家男儿在青荣打仗,书生才子们在皇上面前多提些两国的好话,仗都能少打两年。”船伯赏她一个大白眼。
果然边境民风彪悍,张嘴闭嘴都是战争,胡苏儿悻悻然拉了雪娘上船。
“这里的人大多打仗,不像咱们山里的人类,搞不好要杀妖的,低调些,少说些。”苏儿拉着雪娘的袖子,颇有远见的低声提醒道。
“你我还怕这个?”雪娘斗志昂扬。
“你还玩不玩了!”苏儿柳眉倒竖。
“坐在船上,玩什么?不如逗逗那讨厌老伯?”雪娘提出个好建议。
胡苏儿没有理她的浑话,这艘竹筏上放着一叠粗麻纸,因为水流湍急,船身不稳,想来是准备给呕吐的人用的。
苏儿拿起一张,素手翻叠,不一会儿一只麻纸小船躺在纤纤玉手上。
雪娘看的一愣一愣的,忍不住羡慕,刚想出口赞叹。
却见苏儿小心翼翼地将小船托到嘴边,红唇轻吹,一簇小火苗“嗖”的在纸船中亮起,橘红烛光将苍黄麻纸照的薄如蝉翼。
苏儿撩起红纱袖摆,将小纸船轻轻送入水中。
“归水归水,求你指引他,魂归我身边......”胡苏儿轻轻念到。
雪娘沉默不语地看着那一只只摇摇晃晃远去的小船,若有所悟,20年了,苏儿还记得那个白面书生,如果他还活着,怕是和着摇橹的老伯一般年纪了。
想到此,雪娘连忙把眼从那个撅着屁股大力摇橹的肥壮背影上挪开,望向河水洗洗眼睛,心底忍不住感慨:最美不过少年时,人间的白头到老想想还是有点惨不忍睹哦!
不过,如果是烈阳,即便他胡子花白,自己也愿意日夜跟随他。如此想着,雪娘忽又理解苏儿了。
那小船洋洋洒洒,眨眼飘出了几十只,排着队从船尾离开,不一会儿便被湍急的河水四散冲开,在漆黑的河面上如萤火闪烁。行至渐远,又远处的真实船影遥相呼应,仿佛真是一艘远航的孤帆,灯下站着一个望眼欲穿的归人。
......
风吹起一艘二层华画舫的棉帘,带进一股冷风,轻纱彩衣的舞女们齐齐娇呼一声,瞬间如蝶展翅,妖娆欲飞。
香腮雪肤,遇冷凝霜,惹得坐上贵宾们一阵亲昵的调笑。
“青生,你快过来,吃了这杯酒御寒。”一位白衣书生对着窗口的青衣背影热情笼络。
“无妨,不冷。”对方不紧不慢冷冷答道。
“呵呵!”白衣书生不好意思的笑了,他正是方才下了船的王五。
而那窗边的青衣背影正微微探出雕花窗棂,挽起袖子,伸出一只青白修长的手,从湍急的河水中捞起一只麻纸小船。
眯起窄细瞳仁,青衣书生将纸船凑近鼻尖,淡淡妖气随河水湿气从鼻下划过,小小烛火在渗透纸船的水渍中精神奕奕的跳动着。
“呵,好个矫情的妖怪。”书生一瞥薄唇,讥笑出声。
随手将纸船扔进水中,一个小浪扑来,瞬间吞噬了那一点妖火,纸船分崩离析。
“青生,你在看什么?”好奇的王五凑了过来。
“避月峡山水俊秀,灵韵充沛。”青衣书生答非所问,悠然远眺。
“是啊,此行与青生结伴,定然受益匪浅。”王五连忙顺竿子拍马屁。
“呵呵。”这一笑皮笑肉松,不见真情。
王五灰溜溜的低下头来。方才在一桌赶考书生们组成的局上,这位青衣书生一篇策论,夺得当晚“文魁”,获得众人注目。
想他王五虽学习刻苦,奈何并无大才,此次赶考恐怕也是榜上无名。而这青衣男子衣衫朴素,文采斐然,又难得的慷慨大方,是个人才。说不定熟了使些银子,借考一次也不是不可以。如此,王五才这般热情的招揽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