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边还在刮风下雨,一如三年前,先峰路也仍旧那般宽广和弯曲,一下雨,路上便淌着层浅浅的积水,这些积水慢慢流向公路两层还没开发的荒地,其中一部份便流进了长勺街。
叶知秋的车出了医院便直接上了先峰路,紧接着便驶进了向着长勺街叉路口,夜色如海,叶知秋的车就像这海里的白色海豚,驶向了长勺街中央的那幢矮楼。
长勺街建于上世纪八十的年代初期,多年下来,除了房子越发的旧,设施越发的零乱,公路更加的破烂,也没什么大变化。
街灯保持着最初的暖黄,在雨帘中静静地与黑暗对立。
叶知秋看到了停在一边的警车,并没有看到理事的警员。
车外的积水没过了四分之一的轮胎,能淹到三分之一的小腿,叶知秋光着脚丫小心地绕过地上的利石和各种不明物,走到了门口。
一切都没有变,包括屋门口堆放的纸壳子。
叶知秋敲了敲门,屋里没有动静,她再敲了敲门:“阿弥,是我。”
“我是叶知秋。”她说。
阿弥抱着膝盖坐在外婆的小床上。
外婆一直都睡在楼下,从来不上二楼,她的床板只有阿弥睡的那张床的一半大小,阿弥坐在上边几乎将床板都占尽了,却觉得床上空空dàngdàng的,觉得这床非比寻常的大,大得令人害怕。
听到外边的敲门声,阿弥往墙角再缩了缩,甚至摸了毯子将自己盖起来,像个小山似地堆在床上。
这个时候的阿弥只想变成一块大石头,看不见也没有关系,听不见也没有关系,不吃饭也没有关系,反正只要静静的呆着就好,从此再也不会有一个外婆来管着她,让她必须几点钟起,让她每天像个正常人一样出去买早餐,bi着她去辨认每张钱的面值,还bi着她学会打电话,bi着她做那些正常人很容易做到,而瞎子却要反复练习才可以做到的事情。
敲门声再次响起,轻轻的,和刚才那个男人拍门的节奏动作完全不同。
“我是叶知秋。”
听见这个声音,阿弥在毯子里愣了会神,仿佛一刹那便回到了三年前。
有一个很温柔的声音说:“我姓叶,名知秋。取自成语一叶知秋,就是看到一片落叶就知道秋天来临,比喻从细微的变化中可以洞察到事物发展的趋势。”
那个声音很特别,和外婆的不一样,外婆是长勺街出了名的泼fu,说话的时候急急躁躁,总是很凶。
外婆说,这个世界上,人活着,就得这样,不凶就会被别人欺负,不闹,别人就会对你的要求置之不理。
外婆说了,这个世界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好人,那些说话好听的,都是些冠冕堂而皇的小人,嘴上一套,心里一套。
阿弥学不来外婆的这个理。她觉得叶知秋和外婆说的完全不一样,叶知秋不是小人,也不是坏人,而是个温柔的女人。
遇到叶知秋以前,阿弥不理解温柔两个字,遇到叶知秋以后,阿弥便理解了,温柔就是像叶知秋的声音那样,软软绵绵,不快不慢,总含着些许笑意,温柔就是像叶知秋的手那样,被她握住,你便会觉和全身都充满了暖意。
阿弥光着脚走出了窄小的房间,走到摆放着厨具的前屋,她侧耳贴在门缝边听着外头的动静,总有些不敢相信。
叶知秋将鞋子搁到旁边的大麻袋子上,淌着浅浅的水绕到了旁边的窗户前,窗户本来挺好大的,可被好几个麻袋挡住了,只留出少许的空隙可以看向屋里。
叶知秋隔着麻袋望向屋里,什么也看不见。屋里没有开灯,她这才想起来,阿弥是个不需要灯的孩子。
雨还在下,路灯的光线过于微弱,只能照见半空中的雨色,每次有风过时,雨便斜着往屋檐下飞。叶知秋的衣衫已然半湿,她一边往门边靠,一边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手刚拂过脸颊,头顶便亮起了一束橘黄色的灯。
叶知秋抬起眼睛,看着正对着她头顶的灯,她眼睛里满溢着斑斓的光彩:“阿弥,你是不是就站在我的身后。”
灯的开关,就在门的旁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