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京城沦陷,是断断续续的。因为从玉京城的规模来看,与新苍城其实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受制于材料的限制,没有钢筋水泥的加持,没有那么雄伟壮观罢了。大军连续攻城,激战了三天,从正面交战转到了巷战,哪怕是李驭这种善于指挥的统帅,也是打起十二分精神,感到十分地吃力。毕竟,这里是一个王朝几百年的都城呀,里三层外三层被经营得如同铁桶一般,即便是拥有先进的装备,但是在巷战这种灵活的拉锯中,也十分不好打。况且,两军混战之后敌我不分,红衣大炮这种大杀器就没办法使用了,无疑让青龙军失去了一个十分强大的助力。“轰隆!”终于,在三日之后,第一支苍军攻入了皇宫,就像是一把尖刀,插入了大庆王朝的心脏。而这一支军队,并不求建功,转而占据了几处高地,凭借火枪优势,如同吸血虫一般,牢牢吸附在大庆皇宫中,策应着一支又一支攻城军队。大军围城,又有大军杀进皇宫,大庆王朝终究是走到了末日。一封招降书,便在李驭的手下,炮制而出,送到了姬容的面前。是夜,姬容痴痴看着守在榻前的两个皇子,长叹一声,两行泪水无声地流下两颊。三人默然相对良久,姬容哽咽一声,道:“苍军已经攻入了皇宫,虽然有十万禁军将士周旋,然而终究是不能力撑,为今之计,只有设法存得社稷余脉,再做后图……”周围一干皇族人等,皆叹息点头。最后一夜,姬容是在太庙度过的。他已经派出了密使与李驭约定:姬容君臣降苍,待李驭禀明大苍皇帝后而后封定祭祀社稷之地,李驭军不杀皇族,不伤百姓,不劫掠财货,不进入太庙。也就是说,姬容以投降换得了残存皇族与剩下大庆王朝国土的平和易主,姬容反复思虑,这是唯一的了结大庆的出路了,沧海桑田世事变换,大庆气数已尽,他又能如何?就算是李驭撕毁了诺言,对皇族痛下杀手,他也无可奈何。虽然,心中十分不甘心,但是他唯一能告于先人者,就是宗庙犹存,血脉不灭罢了。灯烛明亮,香烟缭绕。祭祀长案上,猪牛羊三牲整齐排列着,姬容一身素衣,头上带着琉冕珠冠,一头青丝多了许多白发,肃然跪倒在长案前。“列祖列宗在上,姬容伏惟以告:天下格局巨变,国事几经迭起,终致大庆四百岁崩矣!子孙不肖,虽有心护国,然无力回天。前线将士死难殉国,朝无能臣,国无大军,府库空虚,姬容为存社稷余脉,唯有降楚一途,明朝之期,姬容便非大庆天子。今夜,姬容最后以天子之身,行祭祀列祖列宗之大礼。大庆皇族,此后不复在矣!列祖列宗之神位,亦当迁往异地安置。国亡家破,姬容无能,愧对先人矣!”祷告完毕,遥遥传来太庙钟室的一声悠长钟鸣。姬容艰难地站起,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缓慢地走向了大殿深处。这一夜,姬容就像是一个回归母亲的孩子,蜷缩在大殿中,双眼沉闭,一阵阵鼾声响起。“陛下,五更末刻了,不能耽延了。”周围的侍从轻声呼唤惊醒了姬容。姬容步履蹒跚地扶杖出来,太庙庭院的森森松柏林已经显出了霜雾朦胧的曙色。姬容惨淡一笑,这也许就是他见过的最后一次朝阳了吧。国家已灭,皇族与社稷的命运一体,息息相关,所有人都性命都在李驭的一念之间,即便是他不遵守约定,执意要杀戮残存王族,大庆皇族也只能是认了。雾霾霾笼罩中,整个皇宫开始悄无声息地忙碌起来。投降的礼仪,他之前在书信就就已经与李驭军约定过了,姬容心中一片悲凉,请以国葬之礼出降。李驭哈哈大笑,历来灭国之战都是直来直去,也有一些小国家也要去保持宗庙,但是以国葬之礼对待,就十分的另类了。不过,这也无关大局,李驭便也就接受了。卯时一到,当沉重悠长的号角声从皇城传出时,周围数十里的城头,代表大庆的大旗一齐消失了。守军士卒们放下了手中兵器,默默地走下了雄峻的城垣,各官署仅存的大臣吏员,人人一身布衣,无冠无剑,默默地走出了玉京城的南门。皇族后裔与有官爵的内侍侍女,则是人人白衣散发,无声地汇聚在路边,似乎在等待命运的审判。“国薨!皇城落旗开门——”随着司礼官一声嘶哑悲怆的呼声,皇城内外所有的旗帜仪仗都消失了,将士们丢下了手中的兵器,悄无声息地汇进了一片人群中,随波流动一般。原本平静麻木的人群,随着这一呼声与仪仗旗帜的消逝,突然哭声大起,有刚烈一些的,直接撞墙而死。血泊之地……姬容视若不见,领着残存的人群缓缓流淌出皇城,玉京城街市整个空了,从皇城出来直到南门,一条长长的大道上空荡荡杳无一人。万人空巷。直到姬容车马人群流出南门与大臣人群会合,依然没有一个庶民身影。这一天,整个玉京城都像是死寂了一般,与前段时间的炮火连天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姬容怀中抱着装有皇帝印玺的玉匣,他献出的印玺是天子六玺。分别为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信玺、天子之玺。加起来,刚好是三皇帝玺、三天子玺,共六方印玺。当布衣散发的姬容将天子六玺高高捧于头顶,一步步向李驭战车前走来时,李驭笑了。第一次,大苍王朝真正灭掉了一个王朝!这个王朝,极为的盛大,与这个比起来,过去什么晋国楚国,可都算是小意思罢了。这是他李驭,第一次带兵灭了一个国家。而且,还是一个王朝!便是在这灿烂的笑容中,大庆王朝宣告结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