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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爷子很强,但是强者往往容易为天道桎梏。
    阮老爷子不年轻了,这么多年的瓶颈期消磨着当年意气,他已经不太出手。
    但是这不意味着太岁头上动土还能全身而退
    也难怪阮家会一怒之下坑杀了那么多不死鬼。
    阮重笙沉默良久。
    提着这些惨痛的往事,阮卿时神情淡然,片刻后转了话头:“潇潇还好吗?”
    阮重笙想了想:“我遇见过她,她在找你。”
    落潇潇果然是知道内情的人。
    “这个傻姑娘。”阮卿时笑着摇摇头,“她想着为我好,为山岁好,反而……”将两个人都推进了深渊。
    但这一切终究与人无尤。
    阮重笙又道:“你不问问吴三姐?”
    “不必了。”阮卿时摇头。
    那次出门伏魔前,吴千秋将他叫了出去。
    “阮卿时,我喜欢你。”
    当时被随手从书桌上一拿的折扇“啪——”的一声合拢,阮卿时看着她,道:“千秋,你该回头看看。”
    吴千秋追逐阮卿时,何尝又没有人在追逐吴千秋。
    你眼睛看着一个人的时候,却不知道另一个人的目光,从未离开你的背影。
    只是个中滋味,哪有这么简单。
    阮卿时松松地抱了她,扇柄轻轻点在她头顶,温声唤道:“千秋,有人在等你。”
    阮卿闻的身影一闪而过。
    阮卿时叹口气。
    就像那之前的某次,其实当事人本是清清白白绝无他意,落入旁人眼里,也就成了千丝万缕。
    阮重笙喃喃:“……吴三姐?”
    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
    说着他又想起一茬:“你说当年易山岁将清白人家的姑娘带入山中做鼎炉?”
    阮卿时颔首,“他那时大概已经要在人间待不下去了。”
    只是有一份执念让他留在这个排斥他的世界里。
    阮重笙却道:“我来这里之前,也是在一尊长恨佛庙里,还是阮家附近。”
    在阮卿时诧异的眼神里,他继续道:“……可做这一切的,似乎是易醉醉。”
    绑女人,扒面皮,甚至是□□,都是她留下的痕迹。
    阮重笙确实不喜欢魔修,但仍忍不住提出来:“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是易醉醉在引诱他?”
    易醉醉利用这个弟弟满足自己,同样的,易山岁也从她那里一点点,一点点彻底觉醒。
    阮卿时很久没有声音。
    “……是吗?”他闭上眼睛,“是这样吗。”
    是与不是早没了多大意义。
    就连秦妃寂,也盼着他耗光最后一点灵气就一了百了,省得一堆人跟着受罪。
    阮卿时点点头,慢慢捂住嘴,笑了:“嗯,那我也算稍微心安一点了……”
    “阮卿时?!”
    阮重笙眼疾手快扶住他,看着鲜红的血液混着几滴墨黑染在纸上,“你做什么?”
    阮卿时呛出一口血,释然道:“已经太久了。”
    他被关在这里已经太久了。
    一切都在江河日下,他最后的生气也在一点点耗尽。
    “易山岁想用你的血给我续命,给我重塑一个魔族的身体。”阮卿时捂住口鼻里不断外溢的血,一边笑一边道:“可是他一直那样,不通人情世故。其实一开始,他得到的那个法子,就是假的。”
    一开始这个法子,就是拿阮卿时的命,给易山岁修补神魂的。
    也是替他受过的。
    天道讲究一个轮回报应,幼年强行引灵,青年满手鲜血,后来杀孽深重,又妄图悖逆天道规则,炼不死鬼为祸世间。易山岁做的一切都是逆天而行。
    脚下的地开始剧烈晃动,隐约有期待的,挣扎的,渴望的吼叫自脚底传来。
    阮卿时的脸也慢慢变了。到最后,竟然连气息也别无二致。
    “——跟易醉醉待了那么久,也算有点用处。”
    他端起一杯清茶,笑了。
    顶着易山岁的脸,笑得格外开怀。
    易山岁几乎不笑。
    童年太苦,笑不出来;长大后经历太多,心思太重,也忘了该怎么笑了。
    “原来这张脸笑起来是这个样子。”原来这张脸笑起来也挺好看。
    可惜了。
    “……可惜,不能让他过来瞧瞧了。”
    毕竟,也算是替他赴死。
    阮卿时摊开掌心,几滴鲜红静静汇聚。他道:“终于结束了。”
    阮重笙摸着脖子,瞪大眼。
    什么时候……他的血!
    后面的一切都太过惨烈。
    “你不是说我欠你吗?现在……你想要什么?”他笑着捂住半张脸,捂住呛出的血泪和喉间沙哑的笑:“命玉和命,都可以给你了。”
    被惊动的易山岁跪在他面前。
    “阮卿时,你给我活下去!我要你活下去!”
    “……不行啊。”他别过头,却不再看他了。
    “好,当真是好!”
    他惨声道:“原来是你设好的局,原来是你。”
    此时天光破晓。仅仅于崖因宫一隅,照出了灯火通明。然后慢慢成了清晨曙光,慢慢有了云。
    天真蓝。
    晴空,白鹭,花草相依,浮云悠悠,才是他熟悉的世界。
    跟云天都截然不同的世界。镜花塔外的世界。有光的世界。
    真好看。真好。
    阮卿时好像没有听到后面那段话,只是道:“抱歉了,只有这个……不行。”
    就像当年他只此一求,阮卿时独此一求不敢应。
    如今易山岁只此一愿,阮卿时独此一愿不肯答。
    他想起了很多前尘往事,纷纷扰扰。有少年烦扰的家长里短,有时天府的嬉戏笑闹,有阮家前的生死抉择,有镜花塔中的明珠照夜,甚至有某日针锋相对后,共饮的一杯酒。
    很好了。够了。
    秦妃寂脸色苍白,无意识拽住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衣料。
    阮重笙就在她不远处,默默道:“可能就是快刀斩乱麻,好心办坏事吧。”
    阮卿时的生命肉眼可见地消逝。
    可易山岁什么时候是“算了”的人。他跪在地上,阴鸷的目光慢慢扫过眼前光景。
    血,还有围观的人。
    易山岁看见了他们。
    可他没有管一旁的表妹,拽住阮重笙的衣领,质问:“你为什么要给他血?!你……你……”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
    世间百态,最苦不过生死别离,求而不得;最痛不过爱恨糊涂,知己陌路。
    接下来的话哽在喉咙里。
    阮重笙捂住自己的伤,在秦妃寂的注视下将血擦了个干净。时至今日,易山岁和阮卿时之间,仍是逃不过一个痴心妄想,阴差阳错。
    那是一场崖因宫的浩劫。每天看着一具具尸体被抬出那座院子,阮重笙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易山岁求而不得,偏执成性,生杀予夺早不是值得犹豫的事。阮重笙怕易醉醉添乱,却被告知已经许久没见过这个大小姐。
    易山岁每天都来,来问阮重笙,夹杂着怨怼的复杂目光一次次扫过他,然后是不变的:“我想要你的血布阵。”
    每一次都是以一句“不可能”结尾。
    “我可以选择自杀,凝固的血你要来也无用。毕竟我从来不在同一个地方栽第二回。”
    他也万万没想到,阮卿时肯把这样一段过去□□裸扒出来,却是为了“交代后事”“悼念此生”,然后拿到他的血,慷慨赴死。
    易山岁的魔疯终于还是吊住了他的时哥的最后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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