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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心殿内,等待着陶九思的并不是卫无月,而是他身边的心腹太监李成明。
    李成明一张圆脸,人长得白净斯文,大概近些年不用再做什么低贱的差事,身材也日渐圆润起来,坐在那不动的时候,好似一颗滚滚圆的大白菜,看起来敦厚笨拙,实则心思是藏了一层又一层。
    李成明坐着等了半天。陶九思这个级别的小官,一般见到自己都要跪拜,可这才做官不久的陶九思,竟稳稳的站在那,丝毫没有屈膝的意思,他只能咳嗽一声,瞅着眼前这个不知人情世故的呆子,尽量保持平稳的语气:“陶修撰,今日我替陛下来见你,是有几句话要交待。”
    李成明见陶九思还是一动不动,便拔高嗓音:“陶九思接旨!”
    陶九思迟疑片刻,还是规矩跪好,李成明这才慢条斯理的说到:“陶修撰年轻有为,更上一层楼指日可待,教育大皇子固然重要,但不妨多放些心思在仕途上。”
    陶九思知道,皇上这是暗示他不必尽心尽力教卫负雪读书,只要皇帝老人家满意了,小小一个修撰还是可以平步青云。
    陶九思虽然知道其中道理,但依旧沉吟不语,既不接旨也不谢恩。这辈子他站在了卫容与的对立面,才知道卫负雪面对这样一个父亲该是多寒心。
    李成明斜眼看着若有所思的陶九思,感慨有人竟然可以不识时务到这步田地,也不欲再废话,起身要走,走前大发慈悲道:“陶修撰,圣旨我已经传到了,你自己好生掂量掂量吧。”
    待李成明的人影消失在殿外,陶九思也站起身,揉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准备先不想这些烦心事,回家好生歇一歇。
    可这一天漫漫,老天爷似乎挑准了陶九思过不去,才出了殿门,又碰见了奴仆簇拥的卫容与。
    “陶先生,我听人说在正心殿看到你,急忙就来了”,卫容与今天穿了件大红色的袍子,显得他更加神采奕奕,又道:“陶先生答应要陪我玩,可我还一次都没见先生来找过我。”
    陶九思恍然想起自己还曾答应过卫容与这等事,虽然想和卫容与保持距离,可他一向最重承诺,答应了便要做到,连忙抱歉:“对不起二殿下,是我忘了,改日一定拜访。”
    卫容与眼神一黯,道:“先生就别再推三阻四了,择日不如撞日,今晚去我宫里用膳吧。”
    陶九思还想拒绝,可低头瞧见,方才还兴高采烈的卫容与,此刻像霜打的茄子般萎靡,终究还是说了个好。
    到了永乐宫,便看见杜贵妃的侍从正黑压压一片立在门前。
    卫容与一见,冲着陶九思道:“母妃来了!我把你的事儿说给母妃听,她也十分想见先生。”说着步子更快,没过多时二人就进了正殿。
    殿内一坐一立着两位女子,坐着的那位娇俏妩媚,衣着雍容华贵,便是杜贵妃。立着的那位,虽然模样只能说是周正,但也细嫩白皙,衣着不凡,这便是卫容与的乳母孟氏。
    杜贵妃正在和孟氏聊天,等儿子下学归来。左等右等也不见卫容与回来,担心是方宗奇留堂,正要派人去找,卫容与就带着个青年一道返回。杜贵妃见儿子高兴亲昵的样子,想此人大概就是陶九思。
    陶九思虽然五官硬挺,但轮廓却很柔和,加上一双眼睛含情动人,使得他的气质乍一见温润如玉,仔细一品又是方正规矩。
    杜贵妃笑着问了陶九思几句话,对方有问必答,言语得体大方,语调不疾不徐,杜贵妃立马对他心生好感,加上儿子喜欢,便有心拉拢,站起身亲切的拉着陶九思:“陶修撰相貌堂堂、才高八斗,难怪容儿喜欢,就是本宫看了也是折服不已。”
    杜贵妃拉着陶九思,陶九思别扭又惊讶,只能低下头回道:“娘娘谬赞。”
    杜贵妃尤不自知,又道:“你父亲可好?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本宫与表哥怕是十几年不曾见面了。”
    陶九思:“家父一切都好,有劳娘娘惦念。”
    杜贵妃点点头,一手拉着陶九思,另一只手又去拉卫容与,复又将二人的手叠在一处,动情道:“陶修撰论理来说,该叫我一声姑姑,那你便是容儿的表哥,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以后容儿就叫你哥哥。”
    话音刚落,卫容与甜甜的叫了声:“九思哥哥。”
    上辈子杜贵妃拉拢自己也曾用过这一招,只不过当时自己真心爱护卫容与,又是他的老师,便也没说什么,此生身份不同,陶九思不愿给杜贵妃和卫容与什么幻想的余地,于是道:“臣乃苏府养子,实在担不起这一声哥哥。”
    杜贵妃一听,面上有些挂不住,但在深宫近二十年的磨砺,让她的表情没有一丝改变,反而继续笑问道:“陶修撰太过客气,一家人哪有什么担得起担不起?不知陶修撰婚配否?”
    陶九思:“微臣已然定下亲事,这一两年就会完婚。”
    杜贵妃叹息道:“太可惜了,我有位小妹和你年纪正合适,若不是陶修撰已然定亲,咱们亲上加亲岂不美哉?”
    卫容与见陶九思面露不悦,忙甩开母亲的手,打断道:“今天九思哥哥在我宫里用膳,母亲快点传膳,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
    贵妃娘娘与二皇子的膳食,和卫负雪那一碗糙米饭有天壤之别。
    只见数十位内侍奴婢鱼贯而入,捧着的皆是精细的吃食,转眼间摆满一桌,桌上碗碟交错,看得人眼花缭乱。
    上辈子陶九思常和卫容与一起吃饭,从未见过如此阵仗,往往是清粥小菜,或是面条馒头,现在想来,大概那是卫容与知道自己不喜铺张,特意准备的,眼下卫容与话都没和自己说过几句,自然不知他如何秉性。
    然卫容与一番好意,陶九思虽觉浪费,还是认真道了谢,安静的举起筷子。
    陶九思虽然在寺庙长大,老和尚也是个逍遥自在的人,可他行事却不敢半点松懈。就拿吃饭这事来说,陶九思向来等尊长动筷才会动筷,且只吃自己面前的几碟,以免失了礼数。
    卫容与见陶九思慢条斯理,还鲜少动筷,问道:“九思哥哥不喜欢这些?我命人撤掉重做!”
    陶九思吓了一跳,险些噎住,急忙道:“不,殿下,微臣很喜欢。”说罢,为了自证般,陶九思猛夹了几筷子菜,拼命的往嘴里塞。
    卫容与忧愁道:“不用勉强,重新做花不了多少时间,你若饿了,我先让厨房上些点心。”
    陶九思暗道如此的铺张再来一回,那可真是罪过,只好找了个善意的借口:“殿下,臣方才是想到,还没托人去家里说上一声不回去用饭,不知道家里人会不会在苦等。”
    卫容与一听,松了眉头,道:“原来是这等小事,九思哥哥放心,我早已遣人报过信了。”
    陶九思心中无奈,面上感谢的点点头,换上一副享受的表情,开始大快朵颐。
    这顿饭,吃的陶九思是勉为其难,如同嚼蜡,还撑的胃里直难受。
    陶九思身心俱疲,回到家便病倒了,头猛烈的撕扯,从左跳到右,疼的陶九思直冒冷汗,眉头紧皱。
    拜托大哥帮自己第二日告一天假,便在床上窝成一团,拼命的和头疼作斗争。
    第二天一大早,苏清梦端着盆热水,一脸心疼的进了门,曹大夫方才来看过,说陶九思并无大碍,只是忧思过重,小心照顾便好。
    陶九思一夜无眠,苏清梦一进门他便睁开了眼,只不过实在无力起身,哑声道:“有劳妹子。”
    苏清梦拧干抹布,在陶九思的脸上大喇喇的划了几圈,骂道:“皇宫到底是什么虎狼之地,把我二哥折磨成这样。要我看,你就别去了,想教书去哪教不好。”
    苏清梦生性大大咧咧,此刻又在气头上,下手没轻没重,陶九思的脸被她蹭的通红。
    “清梦,你这哪是给人擦脸,我看是在和面吧。”门外蓦地响起贺溪云的声音。
    苏清梦扔了抹布,不悦道:“贺溪云你小声点,我哥正病着,你吼什么!”
    贺溪云迈步进来,好笑道:“我看你声音比我大。”走到床边看看虚弱的陶九思,啧啧道:“美人病弱,别有一番风情。”
    苏清梦气急,怒道:“少拿我哥寻开心,我哥这是忧国忧民累的,哪像你,整日游手好闲,老大不小了还是一事无成。”
    贺云溪少见了红了耳根,气势立马矮了半截,喃喃道:“清梦,我知道你瞧不起我。”
    苏清梦怒目而视,哼道:“你倒是做些我能瞧得起的事儿看看。”
    贺云溪静默半响,不知魂游天外在想些什么,忽然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模样,笑道:“清梦妹子,若我能有出息,你嫁给我可好?”
    苏清梦见他没正行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推着贺溪云就往外走:“快走快走,我哥需要休息。”
    贺溪云这才想到,他是来看陶九思的,可话还没说几句呢,就叫人往外赶,便扒着门框,冲里屋喊道:“九思,好好养病,缺什么就告诉兄弟。”
    苏清梦冷笑几声,一边一根根去掰他的手指,一边唤道:“小饼!来咬人玩了!”
    贺溪云一听苏清梦竟然召唤家中小黄狗,向来最怕狗的他,立马魂飞魄散,踉踉跄跄的跑了。
    苏清梦靠在门框上,幸灾乐祸道:“真没出息,连只小狗都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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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桃子病了,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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