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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悠扬这才想起千方百计把齐临约出来的目的,他开始步入正题:“哎呀,你看这个……我本来在学校里就能把物理作业写完了,但是被你这么一误拿,我那些题都不会了。”
    何悠扬不要脸地补充:“你得补偿我。”
    齐临斜了他一眼:“不是你自己传下来的吗?”
    何悠扬略微有点尴尬,但还是无理取闹道:“那你也不知道看一眼,打开封面看个名字的事。”
    齐临看狗都比看人温柔三分,铁饼也用疑惑的眼神盯着何悠扬。
    何悠扬一时间受到两束目光注视,有点下不来台,干脆直奔主题:“那个……那个你别去跟老班打小报告,我跟《红楼梦》真的有缘无分……”
    这多大点事,齐临本就不想盯在人家屁股后面当“小老师”,他无所谓地说:“我本来也没打算每天盯着你,还浪费我时间呢,如果刘老师问起,我就说你看完了。”
    何悠扬“嗯”了一声,得寸进尺道:“还有那个……运动会的班级简介你看不如……”
    齐临领会了他的意思:“……”
    何悠扬继续耍无赖,像一个强买强卖的奸商:“你看我家狗都卖身了,摸完不能不给钱!我含辛茹苦地把我家狗子奶大,你不能白嫖!”
    合着“摸爷”还是要“问价”是吗?
    闻言,齐临也不跟他装什么正人君子了,他用目光把他脖子下方肚脐眼上方来回扫了两遍,然后不怀好意地开了口:“奶大?你用什么奶的?”
    何悠扬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人调戏了,可是明明是他在勒索别人,劫财不成反被劫色,何悠扬气急败坏地“我”了个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更流氓的用语来反驳。
    齐临收回目光,放下二郎腿坐正了,懒得再跟他纠缠。看在自己确实摸了好几下人家狗的份儿上,才从何悠扬的草稿本上撕下一张纸,勉为其难答应了下来。
    何悠扬把狗拴在一旁的柱子上,打了好几个结。他背对着齐临,在自己刚被人用目光非礼过的地方安抚性的摸了一下,好像是个衣衫不整的人整了一把衣服,但还是觉得前胸像是被人泼了两斤辣椒水一样,烧得慌。
    铁饼在他裤腿边上蹭了几圈——一看就是在找食物,何悠扬看他吃里扒外的狗样,气就不打一处来,他朝着铁饼的屁股轻轻踹了一下,不过还是塞了一根火腿肠给了他的狗祖宗。
    十五分钟后,一张洋洋洒洒的大作被拍在了何悠扬面前。
    齐临虽然人很欠揍,字却很耐看,连笔不多,写得清清楚楚。
    何悠扬拿过纸,读了出来:“夫吾导弹班之学子,童颜益春,真气愈茂,将欲倚剑天外,挂弓扶桑。浮四海,横八荒,出宇宙之寥廓,登云天之渺茫。(注)”
    也不知道何悠扬看明白没,云里雾里地直点头夸厉害,但是马上他就回过神来:“这不行啊,这一看就不是我能写的出来的。”
    齐临本就没想帮忙,只是随便从摘抄本上抄了一段糊弄他,没想到何悠扬还真被糊住了,他只能装模作样地演下去。他把纸从何悠扬手里一抽:“爱要不要,挑三拣四的,亏我写了半天。”
    何悠扬把这张文绉绉的纸夺回来,塞进包里最底层,生怕齐临抢回去:“别别别,不挑,就这个吧。”
    然后俩人终于相安无事地开始写作业了。
    如何悠扬所说,铁饼真的不会乱叫,除了不时过来蹭蹭齐临裤腿,基本意识不到他的存在。反倒是何悠扬,不怎么闲得下来,写完一科作业就要休息一下。
    齐临对此番行为不是很能理解,一是不觉得有多么累,要到写完一科就放松一下的地步,二是他认为一鼓作气把作业都写完再去休息反而更轻松。
    何悠扬转着笔,偷偷端详齐临,觉得此人简直不把自己当人看,奋笔疾书几个小时不带停的。除此之外,齐临写完了作业,还会自觉地给自己添量——数学错题本上的题目再做一遍,语文课外摘抄全部背诵,英语试卷上所有的生词都要记住。
    何悠扬暗自感叹,年级第一果然不是只有脑袋活络就能当的。
    何悠扬实在无聊,却也不敢打扰齐临。齐临身边好像自动形成了一层结界,隔离外界一切纷扰,除了铁饼过来蹭腿时会放下笔,顺顺他的毛。
    何悠扬咬着笔帽,想起许小舒上次跟他说的那些事。
    世俗观念来看,那些所谓在“不健全”的家庭结构中长大的的孩子心理问题往往会比其他孩子多一点,这类孩子容易自卑、孤僻、脆弱。比如周飞飞,从出生到现在,见父母钱的次数比见父母面的次数多多了。
    暂且假设周飞飞不需要父母精神上的陪伴,要是哪一天固定的生活费不打了,人又不在眼前,一种看似稳定的关系结构就被打破了,周飞飞才上初中,找谁去?所以即使周飞飞看上去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很多时候也都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人,一开始宁愿住校也不愿意在姨妈家寄人篱下。
    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可齐临和周飞飞不太一样。何悠扬记得以前的齐临又拽又酷,对人爱答不理,白眼能翻上天,他不缺零花钱,不缺玩伴,是个典型的“有钱人家的孩子”。现在的齐临虽然褪去了小时候的中二,但那股纨绔还是幻化成不辨菽麦如影随形,无论如何都不能把他跟自卑、脆弱联系在一起。
    他知不知道自己的狗血淋头的身世呢?
    “你老盯着我干嘛?”
    何悠扬自以为自己看得不露痕迹,没想到被抓了个正着,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打开另一本练习册,摊到面前,泛滥的爱心又发作了,他暗暗地想:“我就是想关心一下我的朋友。”
    可是不知道从何下手。
    周一晚上下了晚自习,刚走出校门没几步,何悠扬就上前拽下了齐临的耳机,终于忍不住抱怨了一下:“你就不能和我说几句话吗?”
    齐临把耳机扯回来,疑惑地问他:“说什么?”
    被齐临这么一问,何悠扬忽然也有点无言以对,事先想好的话题“腾”地从脑中蒸发出去了,在齐临再次戴上耳机之前,他只能直奔主题地当面说人坏话:“我觉得你这个人挺高冷的,冰块似的。”
    齐临愣了一下,他话不算少,别人有什么问他,他也不会惜字如金。虽然有时候脾气是不太好,但谈不上沉默寡言,更没有冷脸待人,齐老太太有时候还嫌他吵,打扰她念经。没有人用话少、高冷这类词形容过他,不知道何悠扬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齐临:“为什么?”
    何悠扬:“唔,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你挺慢热的。”
    齐临:“是吗,我怎么没感觉。”
    何悠扬不假思索地问道:“那你觉得我们俩算熟吗?”
    齐临有点不知道回什么,说“不熟”好像过于疏离,但说“熟”又过于亲热了,他说不出口。思来想去,觉得天平还是倾向另一端。他缓缓开了口:“不算。”
    何悠扬没想到齐临还认真地想了下,叹了口气:“你看吧,要是别人早就和我熟了。”
    整条街的店都差不多已经打烊或是准备打烊,路边只有一家24小时营业的超市还亮着光。
    何悠扬忽然拉住齐临:“你等我一下。”
    说着跑进了小超市。
    很快,何悠扬拎着两块冒着冷气的雪糕出来了,给了齐临一个:“给,你的是牛奶味的,补钙任务任重道远。”
    齐临:“……”
    齐临单手拿着雪糕,半天没有动。何悠扬这才反应过来:“哦哦,我的锅,我帮你开。”
    何悠扬叼着包装袋子,用嘴撕开了一道缝,他无意中瞟了一眼齐临。齐临的侧脸很好看,长长的睫毛微微上翘,昏暗的灯光下扫出一片阴影。
    何悠扬突然玩性大发,脱口而出:“冰齐临。”
    他把雪糕拿出来,递给齐临,然后一脸坏笑地盯着他。
    齐临接过雪糕,咬了一口,浓郁的牛奶味立刻填满了整个味蕾,甜腻过了头。
    他瞟了一眼何悠扬:“你一直看着我干……”
    然后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了什么,瞪了笑得停不下来的何悠扬一眼。
    何悠扬好不容易止住笑:“没有人这样叫过你吗?”
    齐临这个名字,大部分情况下让人联想到的是某只传统瑞兽,但是读音都一样儿,只有落到笔头才有区别,所以他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外号,无论是调侃的还是嘲弄的。
    何悠扬:“没有人觉得你话很少、对人爱答不理的吗?你从来不跟我们一起打篮球、一起打游戏、一起违法犯忌。开学也这么久了,班上同学名字你都记全了吗?”
    “哦,还有你给我写的那个班级介绍,你知不知道刘丽英骂了我多久?还让我重写。你看看你,一点儿也不团结友爱……啧啧,简直就是高冷禁欲男神。”
    齐临知道何悠扬没有真生气,他冷哼一声,自动忽略了最后一句话:“违法犯忌还有理?恶狗咬好人。”
    他又把左手举到何悠扬眼皮子底下:“打篮球?你让我怎么打?用脚踢吗?”
    打完嘴炮,齐临忽然感受到一点没来由的不知所措——他真的让人觉得很不好相处吗?
    齐临轻轻开口:“那我应该……”
    “也不知道迷倒了多少花季少女呢 ,”何悠扬用胳膊肘撞了撞齐临,许是没听见他开了个头的话,接着说道,“你这朵高岭之花有没有被哪个小姑娘摘下过?……诶,你别生气啊,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要是害羞不愿意说,我也没逼你啊。”
    齐临没马上接话,径直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他把脚翘起来搁到了路边的花坛上——他鞋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
    他示意何悠扬自己看着办,爷没手系,你要么给爷系鞋带,要么滚蛋。
    何悠扬:“……”
    有什么办法,伺候着爷呗。
    何悠扬蹲下去,行云流水般的系了个死结。齐临看见自己脚上跟绞麻花一般的结时,已经晚了。
    何悠扬邀功似的朝他一咧嘴。齐临立即甩开他,大步往前走了,亏他还想不耻下问地请教何悠扬一些待人之道,谁知道这个人就没个正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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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齐临抄自李白《代寿山答孟少府移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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