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色的天空中漂浮着一张张黄色的符纸,组成一座座金色的大阵封印在青州城的四处。
青州城百里之外,一艘仙船至云端缓缓降落,停在一处洼地。此处离青州不远,正好适合仙师们落脚,准备一探青州。只是,为首的沈仙长正陷入两难的境地中,站在原地不停地用剑鞘敲着地面,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应该先完成任务,探知青州;另一方面,他在考虑要不要去找找失去联系的陆尘。三个时辰里,沈仙长连续发了数十个讯蝶竟然又回到了他的手上,左思右想,觉得自己麻烦大了。
早在接下这个任务时,他就觉得陆尘就是一块烫手的山药。那高贵的出身摆在那里就够沈仙长高山仰止了。陆尘的父亲是如今北海苑的主人,高祖是当今白玉京府的六圣之一,何况他本人年纪轻轻就成了白玉京的禁君之一,简直就是天之骄子。
整个修仙三千界都传,他将来定是六圣之一,而且是最年轻的六圣。只是,这个乔装普通仙师出京历练,一会被不良家族仙人跳,一会被悍匪挟持而去少年禁君,真的让沈仙长捏了一把冷汗。
陆尘在江家发生了那件事后,沈仙长就想:这趟回京,不知道是不是他最后一次回京,会不会直接被赶出三千府。现如今他连陆尘人都弄丢了,他是不是该直接找个树去自挂东南枝。
蔚芯见沈仙长愁眉苦脸,好奇地道:“仙长可是担心陆家的公子?”
沈仙长颔首,虽然大家都知他带陆家公子出京历练,可是有谁知道这可是六圣的嫡曾孙,苦笑道:“是啊,那孩子还是初次出京,虽然我自信无人可伤他分毫,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不知江湖险恶,自然不懂人心险恶。之前就有江家之事,现在又是悍匪,哎,我有愧北海苑啊!”
北海苑乃是如今十二楼五城的首位,地位仅次于白玉京,现得知这陆家公子竟出自北海苑,同行的仙师们听者为之一颤。
蔚芯听闻,立刻善解人意地道:“既然如此,不如兵分两路,在下带领一队前去青州一探,仙长去悍匪处寻找陆仙师,双管齐下,齐头并进。”
沈仙长觉得此事甚妥,立刻带上心急如焚的陆善心与纳兰先行离开,而蔚芯也点好人数,画好阵图准备传送。
与此同时,陷入噩梦中的江乐终于在清醒过来,他躺在陆尘的怀中,抓着陆尘头上飘下的缎带,一时用力,面前绸缎般的青丝荡在他面前,唤回他的心声。
青丝落在江乐的手背,面前雌雄莫辨的模样,又让他想起初见时的惊艳,目光呆滞地问着:“我是不是又做梦了?”还是个春梦。
“你先别动,魂魄还不稳定。”
“我不就是睡了一觉吗?我……我刚刚还做了一个梦。我梦见……在嫁新娘。”江乐揉着太阳穴,拼命地回忆着梦里的场景,搜索脑海,却总是空缺一些记忆。
陆尘见壮,扶起他道:“嗯,你做的不是梦,是魂愫,是那些魂魄死前的残像,留在了这件宅子。本来有这些符咒,能镇压住那些魂,只是你溺水在前,又喝了湖水,才会被她们趁虚而入。”
江乐站起身,步伐还有些不稳,听了陆尘的解释才明白刚刚自己是着了道,这邪门的屋子里真压着鬼。“你的意思是……我刚刚……”
陆尘指间念诀,点上一丝心火放进江乐的耳坠中,让其稳住江乐的魂魄,见江乐还有些萎靡不振,道:“嗯,你刚刚差点就走魂了。”
这话一出,江乐才觉得后怕,约莫是真的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虽然记忆已经模糊,但是那毛骨悚然地感觉还深刻在身体里。
陆尘也是第一次保护人,没想到江乐的身体如此羸弱,在他身边也被那些魂魄勾了魂,心里有些懊恼,道:“抱歉,是我没保护好你。”
这亭台楼阁间错落有致,若是阳光明媚,倒也是风景优美,可现在头顶黑云压城,仅有楼阁间金色的符文散发着丝丝光亮。古朴雅致的盆景也因许久未修理而杂草丛生,荒芜之园,冷风过境。
江乐因为耳坠的点点心火,终于不在感到晕眩,听到陆尘的话,抬头一看,就看见秀美的面容上染着一丝愧意。
江乐听完连忙摇头,道:“说什么呢?还是不是兄弟。”
陆尘摇了摇头,眨着无辜的眼睛回:“不是啊!”
“……”
江乐沉默了一会,心里生着闷气,觉得自己自作多情了。刚想打破僵局,就听见陆尘说了声:“你是我的妻子。”
“……”
江乐觉得,这天聊不下去了。
连续被陆尘堵了两句的话,让江乐浑身散发着负能量的气息。等他将梦里那些模糊的记忆都与陆尘说完后,陆尘已经将江乐背在身后,准备解开迷阵走出了花园。
江乐爬在陆尘背上,看着乌黑的天空,问:“咱们现在是白天还是夜晚?”
陆尘道:“大约是午时三刻。”
江乐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有些饿了。他问了句陆尘:“你们仙人是不是都不用吃饭的?”
陆尘没回头,解着地上的阵法,回着江乐的话:“那倒不是,约莫比普通人挨得住饿罢了。”
江乐来这里的时间不久,对这里的事情也不太了解,他好奇地问道:“我以前看电视……剧,不对,就是话本里的神仙不需要吃食物,天天吃灵丹,是真的吗?”
“话本?人间吗?你喜欢人间的话本?”陆尘的玲珑耳坠里燃着一丝蓝色的火焰,甚是奇特。江乐用指尖触碰了耳坠,里面的火苗冒出一丝火花,化作无数的星火洒在陆尘的肩膀上。
江乐觉得有趣,又触碰了耳坠,问:“你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呀?真好看!”
陆尘平日里少与人如此亲密,耳坠被触碰,像是一根羽毛在他掌心滑动般,惹人心痒。但是并不觉得不喜,他幼年时期,早智多妖,慧极必伤,从未与人有过如此亲密。
母亲让他出门历练,他听从前往。路遇江家,被江家小姐纠缠也好,陷害也好,都在可掌握的范围里。他记得那日香气弥漫中呼唤他的人,如何撕开他的衣服,提着匕首想刺穿他的胸口,他记得自己伸出手,在对方难以置信的眼神里结束了对方的性命。
忘仙的香味越发浓郁,淹没了他的理智,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只是他醒来时,那个本该死掉的少年却瞪着眼睛,羞愧难当,紧张兮兮地说着:“对不住啊,我不会真的这么禽兽吧。”
他竟然没死?
不可能,陆尘明白自己出手有多重,绝对神魂俱灭。
那坐在层层棉锦中,惶恐不安地看着他的少年到底是谁?
门外的吵杂声打断了他的思绪,冲进内室的女人的胡闹声,男人的呵斥声。
陆尘还在观察着那个少年,少年一动,立刻上前扣住他的命门,上前测息。
脉搏稳定,难道是夺舍?
陆尘本还想测魂,就见那人撞向了陆善心的剑。
剑气冲撞,却没有撞出夺舍的魂魄。
这就有趣了。
陆尘想,这个人他要定了。
这个叫江乐兮的少年比他看过最神秘的阵法还有趣,他知道这个少年有多危险,有多神秘,他甘之如饴。
父亲曾经说过他是家里最离经叛道与桀骜不驯的人,他这种人喜欢走万丈深渊的独木桥。
他背着江乐想,父亲的这句话好像没说错,江乐实在太有趣。他没想到会遇见江河里的无支qi,没想到会遇到这么有趣的镇魂阵。
他的脚踩阵线上,抽出自己的本命业火刀,将面前的一根根纤细的阵线斩断。
江乐见面前好像有一面透明的屏障被他手上的长刀斩开一道道痕迹,像是玻璃一样坠落在地上,摔成碎片。
“那是什么?”江乐指着碎片问道。
陆尘收回长刀,解释道:“这个魂阵结起的结界,他把这些魂魄镇压在这里,用结界困住她们。”
“困住她们。难道困住的是那些新娘吗?”江乐猜想。
陆尘听了江乐的梦中故事,也觉得蹊跷,但是江乐所说的嫁新娘之事,他从一些杂书中读到过。
九州偏远山区有信奉魂修、妖鬼,称他们为神明。山民与魂修、妖鬼签订契约,换得修为、天命、财富、名利。
但凡人之所求,这些魂修、妖鬼能一一奉上。
唯独祭祀的祭品,长年累月供给,一日不可断。
不过这些都是早年间的事情,青州竟然有人行异神之祭。
陆尘一边背着江乐,一边将这些事告知他道:“大概你看到的那些新娘,就是祭品。”
江乐听了这些离奇的猜测,更加有些害怕,说:“这跟河神娶媳妇似的,简直惨无人道,就没有人管管吗?”
陆尘低眉,望着脚下破碎的阵纹道:“我本以为这青州之事可能是鬼界来犯,不过现在看来人祸的可能性更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