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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早上天光刚亮声歌醒了,发现苻雍居然还没起,而且睡得正香。声歌爬起来穿上衣服努力思考。
    现在怎么办,既然不能一尸两命,就必须先把这件事处理掉,直接把孩子打了,要怪就让苻雍怪自己,让他觉得自己对他何其薄。但其实也没什么薄的,相信苻雍还有一颗正常的脑子能想通这件事。如果现在不处理好,过几天自己重生结束死了,苻雍那头琢磨来琢磨去又要念老天对自己何其薄。
    那就出府去路边小诊所做打胎任务?可是现在自己根本不可能跑出府,难道要带着七八个随从去打胎?
    看来这件事必须做得稳准狠,尽快在府里自己解决,搞定以后苻雍真要追究也没什么用,到时候他乐意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
    利用府里人还没活动的生活习性,声歌溜到了后头谋士议事的西院。西院最里头有个小药房,估计是侍卫们做行刺之类的私密事时候用的。药房外头有个三层的竹架子,上头放着几个带耳朵的小药锅。声歌快速拿了一个小锅下来,用手绢包好把锅放在了房檐下的一道墙缝里,然后努力落落大方地走向药房大门。几名侍卫朝声歌打招呼,声歌也打个招呼:
    “我想进去拿点材料,请问先登记还是后登记?”
    两名侍卫对视了一眼,一名侍卫道:
    “您当然不用登记,快给夫人打门。”
    闻听此言,另一名侍卫立刻把门打开。过于顺利,声歌忽然感觉一阵异样,只能在门口和几名侍卫傻愣愣地站着。可一直站着又不行,想了片刻声歌只能硬着头皮打帘走了进去。屋里是排列非常密集的药架,架子之间只能通过一个人,微薄的光线从窗户里散射到屋子中,又穿过一层层架子被消磨殆尽。声歌心里一阵发毛,于是小心地在屋里转了转。
    似乎也没什么异常。
    深吸一口气,声歌在放植物类药材的柜子处从上往下头找。看起来都是五味子之类普通的药材,也有一些川穹、川乌、牛膝之类有毒的药材。吃牛膝这种有活血作用的药大概能有用?但牛膝效果一般,怕是得用半斤,那口锅塞不进去。找了好半天,声歌终于发现最里头一排柜子上写着红花,喜悦之情溢于言表,立刻用手去拉。但这个柜子似乎很久没人用过,抽屉上的铁片有点锈迹,一时抽不出来。
    担心苻雍很快会知道消息,声歌用手两只手拉着抽屉上的环,抬起右脚踢着靠墙的柜子不断使劲,抽屉终于往外抽了一点。声歌一阵开心,忽然被一只手从后面拽到了一边。只见苻雍将抽屉抽了出来,转头道:
    “桃仁在最上头一层,我帮你拿?”
    声歌惊得浑身都麻了,退了几步靠在了柜子上头。苻雍左手提起小锅:
    “这是你拿的?这些都是给箭头上毒药用的,你要用这个吗?”
    眼看两人挤在狭窄的过道里,声歌忽然感觉一阵压抑,立刻想要从苻雍身边挤出去。见声歌往外挤,苻雍忽然抬起两只手拉住了声歌两只手腕:
    “你要把孩子落掉?为什么?你知道苻亮虽然喜欢收别人老婆,但嫌弃生过孩子的女人,害怕我死了他不愿意收你是吗?”
    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吓的,声歌混身发抖:
    “不是,如今不是生孩子的时候。你背着谋反的罪名,和朝廷打成那样,苻光英又中了的毒,我有了孩子你的仇家岂不都冲我来了?”
    苻雍将声歌推开来:
    “你那点儿心理活动全写脸上,也不知道你在官眷圈怎么混的。你怨我害死你全家,又下手弄死了你尉迟氏最后的男丁,所以先把我拖到三十岁,又假意委身于我,再打了我的孩子直接断我后路是吧?尉迟声歌,你还记不记得你对李柔怎么说的,你说你要舍身霍命来侍奉我,难道这些全都是逢场作戏的屁话?”
    声歌退了两步又靠在柜子上:
    “苻雍,难道我尉迟府是你家砌的猪圈吗?你需要的时候就把我全家杀了吃肉,用我全家的尸首把你垫到冀北王的位子上,又看我身上流着尉迟显的血,一脸假仁假义将我留下来,想让我为你生出嫡子,让所有姓苻的都看看,只有你苻雍的嫡子血统最高身份最贵,最有权利坐到皇帝的位子上。你留下我的命再喂我点猪饲料,我就得对你感恩戴德,还得为你下崽,天下间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烂人?”
    苻雍抱起胳膊靠在墙上:
    “很好,活了这么久你总算是透亮一回,当真值得嘉奖。所谓家奴就是主子的猪圈,我敬你忠义就留下你长生富贵,像你家那种不忠不义的猪,过年不杀难道留着供在庙里养老?我留下你,还给你机会为我生孩子,让已然覆灭的尉迟显一脉有机会把血融到皇族的血脉里,这已经是我对你格外加恩,你还有什么意见?”
    声歌这次真的气的浑身发抖,颤巍巍抬起手指着苻雍:
    “苻雍,你这个贱人,我要跟你合——”
    可能是嗓门大了,说到这里声歌忽然感觉一阵钝痛,立刻弯下腰用手捂着肚子。苻雍一惊,上前扶着声歌胳膊:
    “怎么了,你怎么了?”
    声歌摆摆手:
    “没事,稍微有点疼。”
    苻雍有点不知所措,犹豫片刻弯腰来抱声歌。声歌做了个阻止的手势:
    “别抱我,不雅。没大事,先扶我回去。”
    苻雍皱了下眉,搀扶老人过马路一样扶着声歌缓慢地走到院子里,两人刚走下台阶,声歌直接朝下跪了下去,被苻雍从后面架住。
    苻雍将声歌胳膊搭在脖子上把人抱起来,朝旁边的侍卫道:
    “快去叫大夫,快点!”
    明安殿里头,一名郎中从里头走了出来:
    “一个月多点,但是因为中了破气血的毒,又受过内伤还没养起来,所以现在怀像不太好。”
    苻雍满脸痴呆:
    “已经保不住了吗?”
    郎中看了苻雍一眼:
    “不好说,现在月份小,情绪激动或者受了磕碰肯定会落胎。如果月份大点受了磕碰,一旦难产孩子和大人都够呛。目前只能先观察,看看后续的情况再做定夺。”
    苻雍坐着懵了半晌,忽然抬起头:
    “今日谢谢诸位。你们的家眷,我会派人接到幽州城里来。请各位尽心将我妻儿保住,只要大家做到了,我苻雍一天不倒,诸位必能荣华富贵安享太平。”
    两名郎中有点没回过味,互相看着十分迷茫。另一名郎中回过味来,脸色顿时不太好看。苻雍平和地一笑:
    “诸位也不要怕,我不是不讲道理之辈。如果出了问题,只要没有诸位的错漏,我绝对不会迁怒大家。”
    几名郎中还没答话,忽然看见声歌弯着腰捂着肚子从里面打帘走了出来。苻雍皱了下眉,又对众人微笑,几名郎中立刻知趣地退了出去。苻雍使了个眼色,两名丫鬟立刻走过来一边一个扶着声歌。声歌被扶着烦躁地坐在了桌子边上。声歌和苻雍互相观察半晌,声歌道:
    “落了就落了,不要对郎中这样不阴不阳的。”
    苻雍转头瞧着声歌:
    “一会我叫人把屋里带角的东西都挪出去,从跟现在开始你什么都不要做,就在床上躺着把腰和腿垫起来保胎,只要下来就让两个侍女左右扶着你。呆会我叫人把这里的门槛锯掉免得你绊倒,闷了的话就在院里坐会儿,不要再去其他地方跑来跑去,记住了吗?”
    声歌将脑门磕到桌面上:
    “没用的,不可能生下来。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会明白?”
    苻雍叹道:
    “声歌,如果你觉得我对不起你,可以像我娘对我爹那样在我的饮食里下断肠草。杀了我这个反贼,你也是我娘那样于社稷有功的忠烈女子,用一条命为你博个美名,我绝无怨言。但请你把我的孩子保下来,这可是苻家和尉迟家的血脉,尉迟显与苻石鲁的后嗣,我很想要,难道你不喜欢?难道你不想看见尉迟氏终有一日能压苻家一头,拿苻家一半江山?”
    声歌抬头看着苻雍:
    “苻雍,你这辈子过得快活吗?我真不明白,难道你半辈子受尽这些磋磨,还乐在其中,想用自己的命换你的孩子一个鳏寡孤独,然后再一代代去博一个江山万里社稷功名?”
    苻雍笑道:
    “我从来只想过一个安康太平的日子,有妻子有孩子父母在堂,哪怕卑躬屈膝见人就跪,装疯卖傻万事无能,我也足以云淡风轻安度百年。可是他们不让啊,他们逼我啊。苻重干,苻亮还有你爹,他们居然把我要的这点东西都拿走,逼得我不得不举兵谋反屠戮众生。他们把我逼到这幅田地,你又来逼我,说我是乱臣贼子不乐意给我生孩子。你拍着良心说,如果不是为了你,我能成乱臣贼子吗?我真不明白了,都说天生我才必有用,上苍生我苻雍到底是干什么用的?难道就是专门将坏事做尽,为千秋万载史书做一个反贼标杆,绝后伏诛为世人提供茶余饭后的谈资?如今连你也不明白我,不保我,你让我如何是好?”
    声歌只觉得超崩溃。眼前的情况已经完全超出自己的负荷,这几年来郑袂淑所遭遇的痛苦与无力感,自己瞬间代入其中感同身受。
    趴在桌上半晌,声歌抬起头道:
    “如此说来,这全天下只有你苻雍最可怜。我、声默、光英、苻亮、苻适,丈夫儿子都被你们弄死的郑袂淑,儿子孙子死绝的太宗,遭亲子手刃的苻重干,我们都不敢跟你比惨,对吧?好好好,我现在就听你的躺在床上保胎,保到不能保为止,总之一定为你奉献最后一点生命,这总行了吧?”
    苻雍凑过来抱住声歌道:
    “谢谢你。从小到大,这猪圈里头只有你真心对我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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