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们想起那三藏法师所说自己徒儿几个,忙不迭道:“爷爷们,你们师傅是在我家哩,正与我们大王交谈甚欢,爷爷们可是要进来用几个人肉包子?”
那黑发妖怪笑了:“人肉包子?我倒不知我家师傅什么时候改了口,莫非是用你等几个所做的妖肉包子,我想师傅可能还有些胃口——吃爷爷九齿钉耙!”
小妖怪们慌乱逃窜,那八戒神勇无比,九齿钉耙甩的飞起,正挑中了一个就要凿下,忽见那帘子一掀,三藏便从里面走了出来,身边还跟了个品味极差的妖怪,他那钉耙落在半空,是怎么也砸不下去,讷讷道:“……师傅您真在里吃人肉包子……?这,这不能这般啊,若要吃,您为何不试试我的肉?”
那女子也随后走了出来,刚好听了这句,甚是吃惊:“妾身脱离人世也有数十年,却不知如今世间风气已是这般?”
第37章 有玉女
听那女子一番话,八戒奇道:“什么风气?我怎不知?”女子以袖掩唇,笑道:“妾身只听过佛祖割肉饲虎,今日却还是首次见妖怪愿以身饲佛,三藏法师果是人中豪杰,佛中翘楚,实在百年难得一遇。”那呆子最钟意听别人夸三藏百般好处,内心有些沾沾自喜,便道:“我看你虽为凡人,目光倒不差,我师傅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和尚,我割点肉又算不了什么。”三藏见他似乎有滔滔不绝还欲往下说的倾向,冷着脸先是喊了声八戒,以他对那呆子的了解,说出什么如果师傅愿意,我整个肉身也可以奉献给师傅这种话毫不奇怪,全然不顾对方话语中原意只是带了些戏谑而已,虽然呆子言语肉麻,但毕竟是他徒弟,那女子如再多不敬话语,便要撕破了脸皮直接超度了事。但那女子听了八戒此言,却肃然神容,敬道:“原来妖怪中也有如此情深意重者,是妾身唐突了,冒犯了你一片真心,请多恕罪则个。”
三藏内心翻了个白眼,强忍住了不提,见那呆子大喜若狂,要不是对方相公还在一旁,便要扔了钉耙冲上去握住她双手,高喊夫人真乃我知己也。先前一番干戈如今已化为气氛融融,那妖怪将八戒卷帘并小白龙迎了进去,喝令小妖摆座整治素菜,好好招待三藏一行。此番与妖怪共席饮酒乃是破天荒第一次,那桌上也不见半点荤腥,皆是素菜淡饭,妖怪又崇拜得紧,听闻八戒将那如何打那白骨精,还不时大声叫好,又皱眉道我也中过那七情六欲,能保留条性命,实属不易。
其中如何讲述如何赞叹暂先不提,三藏中途离席洗手,回来路上便被那女子拦了下来,四周也无妖,也不知是在宝塔何处,女子先朝三藏福了福,柔声道:“师傅可愿在此停留片刻,听妾身一言?”三藏心中猜疑,想按照以往经历,不左是自己被妖怪俘虏而来,求师傅救救我等,便颔首同意。那女子又是一拜,方才缓缓言道:“我相公虽是妖怪,却愚钝的很,不知师傅进门便打了超度他的心思,而我知师傅心中所想何事,大抵不过我是被妖怪所欺骗,强占身子,才委屈落在妖怪巢穴中。”
女子一改方前柔顺恭敬模样,连妾身也不用,直直自称了我:“但师傅有所不知,我相公原先并非妖怪,我也并非凡人,他乃天庭二十八宿中奎木狼,我本是披香殿侍香的玉女,只因天庭不准神仙有凡人情感,我便私自下凡投胎,转化成那三百余里外宝象国三公主,他因天庭当时大乱,闪在那山涧里潜灾,变作妖魔,占了名山,而后才寻着我,便作了十几年快活夫妻。他虽为妖魔,但因有神仙修为,吃荤却不食人肉,那些肉全是猪肉狍子肉等野味,当初只为隐瞒其他妖怪,才改口唤了人肉,更不曾有害过人类性命。望师傅明察,放过我相公。”
她那厢虽持了礼节但隐隐傲气不减,披香殿能侍奉者,原是千挑万选的仙娥,容貌品德道行皆要出挑,而侍香玉女更是要维持那处子之身,气质高洁,身带幽香,又是选中之选,所挑出一二者,与其余宫娥更为不同,身居下位的神仙也要恭恭敬敬称上一句侍香玉女。如今虽为凡人,这内心骄傲却未曾有半点改变,平时迎着奎木狼柔和万分,如水绕指,对于外人讲话,昔日说话举止习惯便毫无遮掩。
见三藏沉吟未语,那侍香玉女又道:“师傅有所不知哩,我听闻师傅有收四个徒弟,如今那个未到的齐天大圣,便是昔日引起天庭大乱的罪魁祸首。”
三藏心中想道,都过去五百年之余,那猴子闯的祸剩的烂摊子,还是收拾不完,猴虽然不在他身边,碰上的妖怪各个与猴子有缘分。他思索一番,觉得既然是神仙下凡,他超度了也不是,不超度也不是,只能比如请个菩萨来,让菩萨愿意带走的带走,放回天庭的放回,省得自己超度了,事后才有哪方过来要人,免得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便称了声诺,便转身回那石桌旁。
妖怪见三藏姗姗来迟,身后他娘子也随之而来,不由问了一句,那侍香玉女温温柔柔地笑着,先是坐到了她相公身旁,又举著为他夹了一筷菜,方道:“刚才我听师傅讲了几句佛经呢,似有领悟,忽然想起我那多年未见的父王母后来,如今虽关系全无,但毕竟有生育我之恩,想要与相公师傅们一道,回那宝象国见见。”那妖怪忙道好好,却又露担心神色:“娘子,毕竟我比不得先日模样,如今这妖怪样子,可要吓到老丈人?”侍香玉女却道:“甚么老丈人,做不过是个虚名,那凡人见不得相公如此样子,相公便换个先前模样便是。”
那厢夫妻二人手挽手告罪离席,留下师徒四个坐在石桌边,小白龙见小妖们也散开,悄声问道:“师傅,那妇人跟你说了什么,怎么不像一个凡人样子,莫非是妖?”三藏心中总觉有蹊跷,却又不知如何不对,那女子说的也是自信,并无可能妖怪擅自冒充,与他们同行前往那宝象国也无他因,总觉是自己多虑,便将那女子所说又简洁复述了一番。八戒恍然大悟:“我原先还觉那女子面熟!原来是侍香玉女!这也难怪,披香殿有两三座,玉女却只有两位,平日里高傲得很,想来我也只与另外一位说过几句话。那一位还未见过面容,当年下凡时,不知多少神仙暗自伤心了许久,原来是心有所属奎木狼。”小白龙也是想起了些细枝末节,说:“师傅确实有此事哩!那时还有熟悉之人,托了我追寻那玉女下落,究竟投胎到何处,连日里拒绝了数十次,还有前来偷偷询问者,卷帘也捉了几个司内擅自跟踪的,最后处理了了事。”
他们正说着,那帘子一抬,妖怪换了身金灿灿黄袍,皮肤恢复白皙之色,獠牙缩回,胡须剃净,面容周正俊丽,鬓发挽起,戴一顶鹊尾冠,朝着三藏一行拱手,颇有些不好意思:“娘子怕我吓到老丈人,不得不变了容貌,师傅见笑了,毕竟凡人胆小,又不如师傅这般胆大,可让我以真面目示人。”那侍香玉女也换了身荣华富贵的衣服,令几个小妖变作人形,抬了轿子,妖怪与三藏一行走在前后,她坐轿子行在中央,又收拾了些素菜糕点,放在轿子中随路携带,匆匆上了路,中途也不多休息,入夜才投宿,鸡鸣早看天,一程接着一程,长亭短亭,那小妖抬着轿子也不觉疲倦,健步如飞,不觉的就走了二百九十九里。那日已经过中午,一行妖猛抬头,只见一座好城立在不远林荫处,就是那宝象国。
那国四周无敌无妖,安详和宁,繁华的紧:九重高阁,连绵殿宇,万丈层台,花柳巷,管弦楼,洛阳桥,长安街,唬的那些小妖忙不迭将轿子变得更富贵些,那妖怪腰间也是带了个晶莹润泽的玉佩,不要被过路之人小觑了去。这几个俊美男子并一顶富丽小轿的组合倒是受关注的很,刚入城门不久,便有人禀报了国王,而他们直直往朝门去了,近门时,妖怪朝那黄门奏事官一拱手,姿势端的是潇洒无比,笑容噙的是自傲万分,道:“三驸马来见驾。”
那奏事官慌忙走至白玉阶前奏道:“陛下!有三驸马来见驾,现在朝门外听宣。”那国王奇道:“寡人只有两个驸马,怎么又有个三驸马?”他正说着,忽然想起自己那幼时就不知下落的三女儿,连忙细细问那奏事官,又知是先前来报的那几人,便道:“快请进!快请进!”
奏事官一路小跑,又回到那朝门,请几人入内,妖怪亲手掀起帘子,伸手扶那侍香玉女下轿,两人又挽手进入殿内,朝国王齐齐下拜,道声万福。国王也是看直了眼,他许久未见他三女儿,也不知如今长的何等模样,更不知自己女儿已是有了许配,两手发软,热泪盈眶,连忙让人去请了皇后出来,先是抱了自己女儿痛哭,喊了心肝儿,不肯松手。那皇后与侍香玉女坐在上座,婢女太监服侍了国王净脸,那国王才坐回王座,先是给三藏一行赐座,而后才问那妖怪:“你是如何与我公主相遇?又如何婚配?”
三藏坐在下首,冷眼看着那皇后与侍香玉女。皇后哭得情真意切,双目通红,玉女眼泪儿倒是流了不少,双眼内依旧毫无多大情感,双手任由她握着,口中也说些软语,忽的与三藏双目对视,遥遥朝他淡淡一笑,缓缓比那口型:师傅可是看好戏?
第38章 宝象国
那妖怪立于朝堂之上,衣冠楚楚,一表人才,见国王发问,不卑不亢,也不下跪。他通身气势非凡,也不似寻常百姓,在那里道:“回陛下,臣是城东碗子山波月庄人家,距离此处约莫三百余里,父辈曾是亡国之君,落魄此处,以猎为营。臣自幼时起便好习弓马,跟随父亲打猎。那十八年前,臣带领家童数十,放鹰逐犬,不知觉偏离道路,忽见一只斑斓猛虎,身驮着一个昏迷女子,慌张张地往山坡下跑。是微臣兜弓一箭,将那猛虎射倒,救下那女子,又将她带上本庄,请人医治伤口,用温水温汤灌醒,救了她性命。待她醒后,臣问她是那里人家,她从不曾提起公主二字,只道是民家之女,才被微臣留在庄子中,女貌郎才,两相情愿,臣父母也喜欢得紧,故配合至此多年。臣父母又不幸早些日子逝去,是臣与公主二人生活,前日公主方提起她身份,这便匆匆来此,望陛下赎罪则个。”
国王听他一番话,吐字清晰,条顺有理,也毫无恭维小人样,越看越是欢喜,心道:这三驸马虽比不上前两位驸马身居高位,但毕竟也是昔日国君之后,器宇轩昂,家财万贯,夫妻恩爱,如今公主回来也是万幸,便不得拆散他们为是。他念及至此,便欢欣悦容,认下这门亲家来,又问妖怪姓甚名甚,妖怪自称姓奎,家母姓穆,他出生之时父亲正猎了一只野狼,他名便为奎穆狼,国王立刻唤了城内有名望相士,测算一番两人姓名,结果自然是皆大欢喜,他重赏相士后,立刻传旨下去,封那城东碗子山波月庄奎穆狼为三驸马,教光禄寺大排筵宴,一迎三公主百花羞,二迎三驸马奎穆狼,三便是专为从东土大唐而来,与驸马公主同行一程的三藏法师。
那侍香玉女公主百花羞被簇拥着与她母后回到后宫内,妖怪和三藏一行被迎到某行宫内稍作歇息,沐浴更衣。这宫内浴池也是修饰繁华,宫女们捧衣于外殿等候,浴池皆是玉石琉璃砌成,池旁十个异兽雕塑站立,口中喷出水来,烟雾弥漫,香气四溢,水波荡漾,暖意熏人。八戒入那水后已是浑身筋骨酥软,双眼紧闭,满脸享受之色,在那水面上沉沉浮浮,黑发披散。他原先在天宫以元帅之职,甚么繁华富贵没有见过,也是个极会享受的主,下凡后也是投胎不好,入了贫困人家,在高老庄也无享过什么泼天富贵,随三藏上路后更是风餐露宿,如今见那浴池已是赞叹不已,连忙喊着师傅快下来,这也是人间极佳享受哩!
卷帘靠在一角不语,三藏还未下水,那已在浴池中的小白龙突发奇想,暗搓搓在水下,将一只手变回龙爪,可纵使这浴池大可容纳数十人,龙爪一掀,亦是翻腾起水花四溅,声如倒雷,池边三藏率先被浇了浑身湿透,身上唯有一件里衣沾水透明,池中那呆子也似感染了小白龙的奇想,不自主地道了声好,又猛然发觉不对,一手捂了嘴,一手去拉扯那混账小师弟,大声呵斥。殿外宫女听到动静,慌忙在门口询问师傅发生何事,八戒高声喊了不碍事,那小白龙知自己闯了祸,乖乖任由八戒拉扯,一双眼睛也泡的湿漉漉的,看向三藏,无限哀怨。
三藏脱去里衣下到浴池内,轻描淡写道:“若再有下次,为师看你定喜欢早起陪为师多练练拳。”小白龙神色慌张,连忙冲上前去抱住他师傅大腿,喊道不敢不敢,三藏却又无端想到那个与他承诺的桃子一般不知远在的猴子,又看了眼那妖怪,便记得要找那猴子列清楚,他当年大闹天宫,还牵扯过多少神仙下凡,在何地何处做了妖怪。那妖怪也不见怪,反而嘿嘿笑道,说你们师徒感情甚好,我也想找个徒弟哩。小白龙这厢哄好了三藏,又好奇问那妖怪:“你今日在殿上所说不似虚假,真是如此遇到了公主?”
那妖怪奎木狼此时已与殿上潇洒气度截然不同,那脸还未变过来,性子却大相径庭,三藏心想那侍香玉女其余不知是真是假,就“我相公虽是妖怪,却愚钝的很”这句话倒是言之有理,无论面容如何,笑起来时总带了中难以言说的憨厚和傻乎乎的气息。那妖怪摸了摸后脑勺,道:“事情是有,但不是如此,我娘子也是告诉过师傅,我等并非凡人,我下凡后一直寻找娘子,而娘子却也在寻我,那日我带妖入山,娘子被奴仆簇拥游山玩水,她见我便认出了我,我还认不出她,手下小妖却已先前去捉了她回来,将她奉献于我,她那时还幼小的很,约莫七八岁,高不过我膝盖,抬手指着我鼻子大喝一声奎木狼你好大的胆子!我才认了出来,便将她抱了回去,对小妖们称这便是抢来的压寨夫人——”
八戒此处忍不住插了句话:“未及你膝盖?七八岁?你小妖不私下议论你爱好特殊?”
奎木狼居然点头同意,又一脸无可奈何混杂着苦笑:“娘子是大人性格幼童身体,她性子先前骄纵,傲气的很,如今又已软和许多,对我温柔有加,却仍旧不肯受欺负去,管辖那些小妖倒是威信十足。”八戒哦了一声,颇为同情地望着他,道:“原来你竟是个妻管严,堂堂二十八宿的面子都被你丢光了去。”那奎木狼却不服,口中说着什么你等和尚不知,这也是乐趣一种,唔唔唔唔,下半句硬生生还没有说完,便被八戒一头按入水中,吐出一连串泡泡来。
这沐浴更衣便是花了许久时间,几人才出来,浑身清爽,皮肤红润,又是换上绸缎衣服,打扮完毕,才去了银安殿赴宴。三藏依旧穿了他那□□,金红一身,望去又是繁复庄重,又是佛光普照,国王众臣心道也应是东土气派国家出来的圣僧,周身气度便与这宝象国里和尚道士不同,便殷勤设了上座,与三位驸马们同列,那三个弟子也是非常人能及,便安排在了他们师傅下座。凡人容貌毕竟比不了妖怪去,那二位驸马便是逊色许多,望着那三驸马也是自惭形秽,又听闻乃是昔日哪国国君之后,客客气气,朝着三驸马举杯示意。三公主百花羞也是换上了锦纹斑斓长裙,满头珠翠点饰,贵而不扬,面容与那珠宝相映辉,依偎在她母后怀中,娇滴滴地说着那一二句话。
由于三藏等人乃和尚,不便饮酒,不食荤菜,他们案几上便以茶代了酒,不见半点荤腥,而宝象国内不少和尚道士破了戒去,不吃荤,但饮酒,见三藏一行出挑胜过他们万万倍,国王也是青眼有加,心中不满了去,便举着酒杯来敬圣僧,道今日一见圣僧才知天下之大,东方之富,我等眼界之小,不得不来敬圣僧一杯,如今我这杯酒,圣僧饮茶,往圣僧还要一饮为尽便好。他这便是想要欺负三藏了去,那酒杯小小一盏,茶锺却方方一个,虽是茶,这量也不少。三藏根本未有理睬他,抬了双目扫他一眼,那和尚只觉浑身一凉,还未说什么,只见小白龙却提了那酒壶,露着淡淡笑容,道:“这位大师,要敬我师傅,也要先将那酒杯盛满了去。”那和尚看看自己手中酒杯,已经满溢,心中不屑,却道:“那麻烦圣僧高徒帮我斟酒。”
小白龙也不接过酒杯,他倾壶将那酒注了进去,酒比杯高出三五分来,更不漫出,和尚大惊,手中快要握不住杯子,小白龙便是替他握了杯子,提壶的那手动作不停,只管斟,那酒也只管高,就如十三层宝塔一般,尖尖满满,更不漫出些须。他这一手将宴会上众人目光都吸引到了此处,那和尚如今才知自己遇上高人,不停叩拜倒罪,最后还是喝了那满满一杯酒,被抬了下去,暂先不表。小白龙满意坐回自己案几前,心道总算是弥补那在浴池中对师傅不敬,八戒却凑了脸过来,悄声道师弟逼水法到使的不错,作师兄的也会这一手,却不知师弟为何要在师傅面前抢风头,是否想与师兄切磋切磋。小白龙不敢应答,心中开始惦记那猴子的好处,只暗暗道大师兄不愧为大师兄,容忍那头猪的气度耐性也是好,大师兄不在,二师兄便寻了谁就跟谁急,还是祈愿大师兄早日归来的好。
见小白龙不回答,八戒也不去寻他麻烦,挑了几筷菜入口,也称了句尚可,他格外钟意一道素粉,自己吃完后还有些意犹未尽,转身与三藏讲了几句,再转过身来时,桌上又多了盘素粉。那婢女还立在案几前,笑嘻嘻地指了指卷帘,道:“这是那边一位师傅让我搬过来的呗。”八戒看了眼那卷帘,卷帘也不说话,迎着他目光,又很快低下头吃菜,小白龙嫉妒地很,心生不平,小声咕哝道:“分明是我认识卷帘的早。”八戒听了他话语中酸醋味,心里莫名得意洋洋,道:“小师弟,这不看情分,看脸。”
这边八戒与小白龙又有甚么言语交锋暂先不提,那厢百花羞依偎着皇后,面上犹带笑容,靠在皇后耳边,软声说了几句话:“母后是否还记得我相公先前在朝堂上说是发现一只猛虎驮了我跑下山,那虎相公未杀,饶了去,放它归山,却不知这厮吃了数人,修炼成妖,如今便是那座上三藏法师哩。”
第39章 施心计
那皇后被公主这番话吓得心惊肉跳,握着她双手冰凉,百花羞连忙反握住了皇后手,又附在她耳边道:“母后不可声张,那妖怪不知女儿与驸马已经认出了他,还与小妖们饮茶食饭哩,驸马已备了武器,母后寻个机会,与父皇通信,让父皇选精兵八百,先制住那妖怪,驸马便能动手。”皇后闻言,虽竭力维持了一脸镇定模样,但双目已不敢往三藏那处看去,又食了几著菜,心中恶烦,忙令婢女扶她离开。国王不知发生何事,询问百花羞,百花羞以袖遮脸,悄声说了几句,国王听闻变色,匆匆紧随皇后步伐离开,殿内大臣皆是茫然,不知发生何事,而约莫半个时辰后,国王才又回来,双手缩在袖内,却满脸喜色,道是朕有麟子了。
众人才明白何事,纷纷向国王道喜,虽说是未出生的孩子谁也不知性别,但国王膝下只有三个女儿,如此先说了是未来太子,也是迎着喜气。国王重新坐回龙椅之上,先重赏了皇后宫殿内一干侍女太监,又传旨下去,道大赦罪犯,令宰相带兵去监狱,将那些所犯罪名不大或有诚信悔过者放出,罪孽深重者继续关押,并免除宝象国内赋税半年。
这宴席直直吃到了半夜方才罢休,三藏一行被安排在偏殿住下,妖怪则因驸马身份入住主殿内。三个徒弟倒是毫无心事,睡的一个比一个沉,呼吸绵长,那厢三藏还恼怒他自己此刻踌躇万分,不知是超度那妖好,还是不超度好。他倒是第一次遇到法意口中所谓最难缠不过的妖神,妖神与寻常神仙妖怪皆不相同,便是天上神仙未经过投胎转世,直接落到凡间,修炼那妖怪心法,走了邪门歪道,一身妖气与仙气并存,是乃妖神,他若抛却那妖怪法术,便又可回到原本神仙模样,不沾半点妖怪气息。如此妖神难缠不仅在于往往武功法力高强,更是不与妖怪同列,若是超度,天上仙位空缺,少不了还要来寻他的麻烦。这往西路上已是遇到不少与神仙菩萨牵连者,三藏丁点儿也不想某日看到观音寻他来,严肃问道:三藏,你可是把神仙超度了?
但放过那妖怪又非他本心所愿,侍香玉女言他不吃人肉,但这话是真是假又不可知,凡人毕竟也是集天地精华诞生之物,比走兽高了不知到哪儿去,妖怪修炼心法多是以进食人肉来大大增加修为,滋补妖气,忽然有一妖怪告诉三藏他修为高全因为他天赋好,能力强,并不吃半点人肉,三藏是宁可相信他手中禅杖,也不会相信妖怪半点话语,如今迟迟不动手,全是看了奎木狼昔日神仙的份上。
三藏翻来覆去入睡不得,半夜才迷迷糊糊入梦,梦中他在那妖怪宝塔门口,伸手一掀帘子,塔内石床上,睡不得是妖怪,却坐了一尊观世音。观世音看起来全无昔日坐莲花手托玉净瓶身披佛光严肃感,反而随意坐在那里,三藏疑心大作,喝问何人扮作菩萨,扰乱他睡梦,那菩萨忽然一笑,问道:“三藏,那妖怪时超度,亦或是不超度?”三藏头疼万分,手中却摸不到那柄禅杖,心想这菩萨还是妖怪,好没有道理,他万分不容易才清净下来,又在他梦中谈论这个问题,便冷冷道:“菩萨决定是否超度。”那观世音站了起来,身姿慵懒,原本高高梳起的发髻也是披散了下来,与平日丁点也不相似:“是不是妖怪,要不要超度,金蝉子你还不知?”三藏继续板了一张脸,冷道:“……贫僧名号三藏,菩萨切勿叫错了人,那妖怪贫僧若是超度了去,菩萨千万不要前来寻贫僧。”
那观世音放声大笑,一张脸忽然转变,皮肤隐隐发绿,眼角殷红,双眼如电,嘴唇如血,长袖下十指尖尖如勾,朝着三藏扑来。这原本无趣的探讨蓦然转变成令人惊恐畏惧的景象,三藏从床上猛然坐起,双眼睁开,此时天已如鱼肚腹半白,透过宝格窗户照入,他如何也是睡不下去,披了□□,蹑手蹑脚,走出了偏殿去。
他所住宫殿靠着大片御花园,园子内假山精致,流水曲折,野花并着珍奇花朵,各有奇妙意味,三藏沿着小道往前行走,园内寂静无人,唯有听到几声鸟叫,他脚步甚快,御花园虽大,却也是不久便绕了出来,只见小路另头,侍香玉女百花羞候在那处等他,遥遥见了,便拜了一拜:“师傅万福。”
三藏淡淡应了声,那百花羞也不介意,直了身子,又问道:“师傅可是有心事?”三藏答道:“不曾。”百花羞道:“妾身大不敬猜一猜师傅心思,请饶恕则个,师傅可是心中惦记了妾身相公乃妖怪,妖怪毕竟作乱一方,危害百姓,无论如何,不得不除,但又因妾身曾提到妾身相公为二十八宿中奎木狼,师傅如今才犹豫不决,迟迟未有下手?”三藏扫了她一眼,心道要以凡人躯体与大大小小妖怪共存,果然有其本事在,便也不再掩埋,点头称是,却不多说。百花羞眼观三藏神色,得知自己这番算是猜对了,话语中也自信起来,又道:“师傅也不用再担心哩。妾身与他作了十多年夫妻,也是心满意足,在天庭中虽寿命漫漫,但遥遥不可相见,茫茫不可相亲,再多年岁又有何用,妾身当那侍香玉女,也是先天所赐,相公却是努力修炼,才得了一身武艺,他愿陪在人间,我却不想耽误他,是以让他今日回天宫请罪去,如今想必已经抵达那天庭了。”
如此周折转变三藏倒是未有想到,那奎木狼竟然去了天庭请罪,要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二十八宿原本便因各自方位不同,流落在外,点卯不到也是经常之有,偌大一个天庭,诸多神仙,少了一位普通神仙,谁也发现不了,而如今奎木狼一回去,必去除一身妖气,也不再算是妖怪。
“能想通就是好事。”三藏自觉除去心头一大隐患,也不再与那百花羞多言,颔首示意,匆匆离去,百花羞在他身后伫立,久久未动,忽的看往天上,嘴角一勾,露出笑容来。那奎木狼已是变回原先星宿模样,穿戴盔甲,落在她面前,柔声喊了句娘子,又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来给她:“我去了趟你那披香殿,将你一直所说最爱的香药取了回来,你闻闻是不是这味道。”百花羞也不闻,伸手接过,又牵住了奎木狼,笑容温婉,不复先前与三藏说话时硬气:“我见它便知是对的,相公辛苦了,不知玉帝如何处理?”奎木狼叹了口气:“你我皆知这私自下凡死罪或可逃,活罪难免,玉帝此番处置我三个时辰处理下界之事,而后返回天庭,配去兜率宫与太上老君烧火,我这里无事,就是娘子要熬过凡人寿命,才可返回仙界,我不能留下来配娘子,心中不安,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这里牵着手道情情/爱爱,三藏那厢却是存了启程心思,待三个徒弟醒来,用过早膳,便有太监前来,说国王有请几位圣僧前去说话,想问一问东土大唐哩,三藏一行随着他前往,一路却不是绕着那正殿方向,太监将他们带到了一空地,说圣僧请等等哩,便转身离去,小白龙环视四周,奇道:“师傅,这仿佛是练武场哩,还燃了出征香。”他话音刚落,四周忽的一片嘈乱,有数不清的金甲银甲铁甲士兵,手持武器,朝他们便冲了过来,满脸杀气,也不问为何,竟是前赴后继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