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徵羽有点无语地看着心情似乎挺不错的叶泠,不由得感到困惑,顿时警惕地问:“你不会……别有用心吧?”她再想,自己家里现在已经落魄了,好像也没什么值得叶泠惦记的了吧?
叶泠不答反问:“依你看我像不像别有用心?”
温徵羽面对故作高深状的叶泠,突然想送“神经病”三个字给她,不过出于礼貌,她把这三个字悄悄咽回去,绕开这话题,说:“画留下,我画好后联系你。”她说完便见叶泠颇有点古怪地看着她,问:“怎么了?”
叶泠说:“牵扯到钱的事,还是有个合同协议比较好。”她让助理把事先准备好的合同给她,递给温徵羽。
温徵羽把合同仔仔细细地看过,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这才签了字。合同一式两份,两人各执一份,附两人的身份证复印件各一张。
叶泠接过签订好、用订书钉钉好的合同,又再确定过没有遗漏后,按照温徵羽填在合同上的收款账号,用手机转账把预付款转给了温徵羽。
温徵羽的手机铃声响,她看过短信后,对叶泠说:“收到预付款了。”
叶泠点头,说:“画作的事,就这么定了。”她的话音一转,说:“我这次过来找徵羽,主要还有一件事。”她说完,又朝助理伸出手去。
助理取出一张烫金的邀请函递给叶泠。
叶泠把邀请函递给温徵羽。
温徵羽略感奇怪的扫了眼叶泠。她和叶泠没什么交集,叶泠有什么需要邀请她的?她打开邀请函,便见上面写着本月十三日至三十日在省美术馆举办昆仑小怪的个人画展,叶泠诚邀她前往。
温徵羽捏着邀请函,看着上面的字,脑子里“嗡”地炸了下,有点……很生气,又不知道该怎么生气。毕竟,画卖给了叶泠,叶泠要拿画去开画展,她没有任何反对的权力,但她就是很生气。
她捏着邀请函顿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地把邀请函放在茶几上,推回到叶泠面前,说:“抱歉,我这段时间都没空,也不想参加这画展。”让她去画展看着那一幅幅打包卖出去的画,那心情只能用扎心来形容。
叶泠缓声说:“邀请函,我留下,画展随时欢迎你。”她的话音一顿,说:“虽然我买下了所有的画,但这些画作都是你的心血,我们很希望这画展能办得令你满意,不知你对画展有什么要求,我们这边可以尽量满足。”
温徵羽什么话都不想说。她最希望的就是哪天自己赚够了钱,能把卖出的画都买回来。她轻轻摇头,说:“如果叶小姐没有别的事……”抬抬手,送客。
叶泠不为所动,继续说:“这次画展邀了美术协会的诸多知名画家和一些媒体朋友们过来,到时候会安排个关于画展的专访,我想这对你来说,并不是坏事。”
温徵羽说:“很抱歉,我没有时间。”她意有所指地扫了眼叶泠带来的檀木锦盒。
叶泠起身,说:“行,那不打扰你了。不过,我仍然非常期待你的到来。”
温徵羽起身送客。
她把叶泠送走后,回到客厅便把邀请函扔进了垃圾桶。
她望着扔进垃圾桶里的邀请函,心头百味陈杂。她不想卖画,可她现在需要靠卖画赚钱养家。
家里刚开始变卖家产时,她还没太多感觉。如今家里有钱、没钱的差距、变化一点点地体现出来,这份落差感逐渐浮现出来。许多事已经容不得她想或不想,而是她必须考虑到生活、赚钱、养家等情况。
温徵羽深吸口气,在心里对自己连念三遍:“卖画,卖画,卖画。”念完后,心酸得出来了。她索性不让自己多想,又干脆自我安慰:反正一屋子的画都卖了,也不差这半幅了。预付款都收了,还能怎么样?
她抱起茶几上的锦盒上楼、回屋,画画。
因为是画到一半的画,构思、布局都已经完成,她只需要按照之前所想的那样把未完成的部分再添画上去就可以了。
她将画从锦盒中取出,在画桌上铺展开。随着画卷的展开,未完成的《凰战苍天图》逐渐呈现在眼前。她看着自己的画作,画中的世界浮现在脑海中,整颗心忽然静了下来,周围的纷纷扰扰都离她远去。
一幅画作,似交错了时光,将她带去那千万年前的孕育着无数神奇生命的世界。
二十多年的画作浸染,使得许多基本准备工作都成为本能。
她的思绪已经飘到那神鬼仙妖的世界,手上却有条不紊地准备着画画的工作。
她先将画纸铺平,用镇纸压好,再准备笔墨。
工笔画,笔墨是基础。常用的笔为勾线笔、染色笔、板刷等。勾线笔又分衣纹笔、叶筋笔、大红毛、小红毛、蟹爪、狼圭、紫圭等;染色笔则为大白云、中白云、小白云,再是大面积涂色时用所的羊毛所制的板刷等。墨则为油烟墨、松烟墨、漆烟墨为主,勾线时用油烟墨,描绘头发须眉、翎毛渲染时用松烟墨,从漆树脂中提炼出来的色黑细腻有光泽的漆烟墨则常作为黑色颜料使用。再就是调色,调色都是有配比的,她画了这么多年的画,调色配比就烂熟于心。
笔墨备好,便是开始作画。
工笔画用纸是用熟宣纸或熟绢,因为熟宣纸和熟绢都不易改动,所以大部分人画画前会先画好素描稿,待定稿过后,再在熟宣纸或绢上画上正稿。通常会先整体勾线,再层层细描、色着,将效果一层层渲染出来。
因为先有素描稿,所以通常来说,在画作之初,便会将整幅画作的线条勾勒在纸上。
她画作的起蒙师傅是她爷爷,而她爷爷是画写意画的,她虽然学的是工笔画,但多少还是受到写意画的影响,再加上画的又是不存在于现世中的山精鬼怪、神话传说等,画作之时,不仅着于形,也着眼于意。立意不同,作画时,便有些细小的出入。
便如此刻铺展在她面前的这幅《凰战苍天图》,她最先想到的是凰鸟,最先画出来的也是凰鸟,她在作画之初,脑海中的那些雷霆霹雳、乌云闪电皆成了模糊的背景,脑子里想的、眼前浮现的都只有这只凰鸟昂然不屈的身姿,画出来的也只有这只凰鸟。
凰鸟画成时,这幅画纸上,只有凰鸟。它是这幅画的灵魂,最先画出来的也是它。
有了凰鸟,才有追随它的万千大小不一、形状不一、种族不一的鸟群,它们在这场大战中,有些仍旧迎着雷霆霹雳冲霄直上,有些鸟羽飞落伤痕累累,有些已经失去生命直坠九霄……
她展现的,是这万千群鸟的身姿,每只鸟都是独一无二的。即使是同样的一群鸟,在这鸟群中,它仍旧是独一无二的,就如同人,六十多亿人口中,找不到一模一样的第二个人。每只鸟在这场战斗中,都有它独特的与众不同的体现。她的画笔,要将它们每一只都体现出来,因为在她看来,它们都是有生命的,她的画如果不能完整地把它们画下来,画便不是完整的,是残缺的,甚至是缺少生命的。
之后才有天地苍穹,才有乌云闪电,才有大地山峦,才有那燃烧的火海,以及缩在火海下方的山体夹缝中的瑟瑟发抖的一只游荡在广袤无垠的昆仑神山中的小小的小精怪……
那只小精怪就是她,昆仑小怪。一只总是藏在山、石、草、木中让人极难发现的小精怪,那是她藏在画作里面的落款,也正是有着这样的一只小精怪见到了这奇奇怪怪的神奇世界,才有了她的画作……
天色渐晚,屋里的灯光取代了屋外的阳光。
她忽然听到身旁传来“咳”地一声干咳声,扭头望去,便见大早上便带着司机出去、不知道浪到哪里去的温儒老先生正背着手站在旁边,那表情活像要找谁算账似的。
温徵羽顿觉心虚。通常来说,这种情况都很是大势不妙。她抬头朝窗外望去,见到外面天已全黑,不知道已经过了饭点多久,赶紧灰溜溜地放下画笔,抿嘴陪笑道:“爷爷,你回来了呀?”
温老先生笑容可掬地说:“是呀,我吃完宵夜回来了。”
温徵羽吓得身上的汗毛都了竖起来,她二话没有,一句话都不敢吭,赶紧清洗画笔,麻利地收工,头都不敢回地奔下楼去吃饭。
她到客厅看了座钟显示的时间才发现已经夜里十点多,估计是她画画太入神,孙苑来叫她吃饭,她又没听见。
这个点,孙苑已经下班。不过灶台上用小火煨着汤,还给她留有小纸条,告诉她冰箱里留有菜,保鲜膜包好的,她放入微波炉热一热就能吃。她打开冰箱,便见三盘被保鲜膜包好的菜上还贴着小纸条告诉她用什么火热几分钟。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