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善行累得着实不行。那药吃一次不成,隔一个时辰就得喂一次,这中间还得给他喂水,替他换覆额的湿帕,怕他胃中空空身上无力,又让榴姐煮来稀粥喂下,偶尔他晕沉之际哼哼叽叽两声,她还要安抚,又担心他伤势反复,便守着不敢离开。直到天色微明之际他那热度才真正下去,人也睡得踏实了,她才将悬在半空的心放下,困得坐在小杌子上趴着床沿打起瞌睡来。
穆溪白醒时,屋中蜡烛已烧尽大半,只余三两残烛,火光被天色压过,光线清冷。他撑床坐起,展眸四望,却见床畔有些凌乱,装水的铜盆就在地上放着,喂完的药碗和盛粥的碗皆未撤下,红泥炉里还温着热水,这一切都放在她触手可及之处,而她……
她就坐在这片凌乱之中,静静趴在床沿睡着,手里还握着湿帕。穆溪白望了许久,也不知动了何念头,他轻轻抽去湿帕,却将自己的手指放进她还蜷起的手掌中,她的手反射性一握,宛如婴儿般握紧他的手指,那瞬间,穆溪白脑中尽空,只直勾勾地盯着她。
客倌们,这个甜度可还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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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旧爱
因着这伤,穆溪白总算安安分分在家里呆了好几日,半步也没迈出府去,就留在凌辉阁中,和陶善行朝夕相对。为防被人发现他的伤,穆溪白在凌辉阁的一应食行都由陶善行料理着,半点没交到外人手中,如此这般两人越发熟稔,竟真有几分居家过日子的味道,除了没睡到一张床上,在外人眼中还真就是对年轻小夫妻的模样。
这是阖府都喜闻乐见的事,赵氏觉得陶善行能收住穆溪白的心,老太太觉得陶善行果然有福又聪明,穆清海觉着穆溪白成亲后日渐稳重,竟思忖起让他进穆家商号的事来——这些误解,穆溪白和陶善行自然都不知道。
这日换药,穆溪白喊观亭进来帮手。偏观亭只小厮,手上轻重力道拿捏不准,比不上陶善行细心温柔,换药换得他伤口火辣辣疼,惹得他一顿骂:“粗手笨脚的,养你何用?”
观亭跟他许多年,知他脾气,当下便回嘴:“小的只会套马赶车的粗活,本来就是蠢笨的,爷既嫌小人,怎不叫陶娘子进来为爷换药?”
穆溪白闻言气得敲了他一脑壳,嘴硬道:“她一个妇道人家,能见这皮翻肉开的血淋淋场面?没得吓着她。”
观亭包扎妥当,边替他套上衣袍,边顺着他的话说:“是是是,爷这是心疼她。”
穆溪白的脸面可不能戳穿——哪里是陶善行怕事?分明就是他二人面生,都在同个屋檐下住了这许久,手却没拉过一个。陶善行能管他吃喝就不错了,还给他脱衣换药?可拉倒吧。
“她呢?”穆溪白穿好衣裳,问起陶善行。
“在院里和榴姐不知做啥呢。”观亭道。
穆溪白便挥挥手遣退观亭,自己出了屋子去寻陶善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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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善行正在厨房外的石墩子上坐着,帮着榴姐择菜。凌辉阁只她二人,事情不多,偶尔陶善行也会给榴姐打打下手,坐在一处闲聊。
榴姐刚把乳鸽汤送上灶小火慢煨,擦着手转身,只见陶善行择了两把菜,正面露苦恼,不由道:“怎么?愁眉苦脸的。”
“没了军师,又不能出门,我苦。”她惨兮兮道。
穆溪白留在家中,她自也出不得门,又不好再找商时风,有些事只能自己琢磨,可闭门造车哪能造出像样的车来?
榴姐接下那把菜,径自择起,只问她:“娘子,还想着离开穆家的事?”见她点头,又道,“这些时日我冷眼旁观,姑爷并非外界所传那般骄横无道,穆府也算是仁善之家,你又何必总想着和离之事?要知世间夫妻,又有几对不是囫囵着过日子的?无甚大错便也凑和,反比清醒要舒坦。”
陶善行拿水冲过手,站起道:“榴姐,你说得这些我何尝不知?老实说,穆家后宅确实出我意料。老太太与公公婆婆皆是宽厚之人,不仅从未苛待于我,甚至多有照顾,宅内上下和睦,几无阴私。这是多少女人求不来的婆家,我若嫌弃未免是我过分贪心,不识抬举。可是榴姐……”
她走到厨房外的鸡舍前,撒了把米下去,才又道:“我不能贪图一时荣华富贵,而将我后半生置于水火之中。实不相瞒,嫁来之前,我也曾想过与穆溪白好生度日,即便做不成恩爱夫妻,可但凡他有一分心思,我和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不夫不妻的处着……可你看他可有半分视我为妻的意思?”
话在心里闷了许久,陶善行便借着这机会一吐为快。
“他那人,我看不透,不过有一点倒也可测,他重情义。这样的人,心中无我便是无我,现在尚能凑和,倘若哪天他有了喜欢的姑娘,我又当如何自处?将那姑娘接进府中,看着他们郎情妾意吗?人心易变,两情相悦尚有失宠之虞,何况他对我半分情意皆无?我怎能将自己半生交付予他?我这辈子不求富贵荣华诰命加身,要的只是安稳度日,有温床暖语慰寂寥。开办茶馆书局,不过是为自己留条全身而退的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