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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连少主目光扫过桌上那三坛酒,解释道:“这里的三坛酒中,虽也是百花酿,其中有一坛,却是前辈口中的那位友人亲手所酿,对连某十分重要,自然不会用作送人。”事实上,连少主没有说的是,那酒方他已自己留着,并不准备再酿更多,三坛已经足够。如果这因为他的某些目的三坛酒被送了人,他只需抢回来便是。
    陆小凤这里却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就信了,这位连少主和沈家的丢失的酒,没有任何关系。
    对方没必要骗他。
    也没有必要偷酒。
    这酒虽有独门秘方,工序复杂了些,却达不到江湖传言中那样千金难求的价值,这一点陆小凤十分清楚,他摸了摸鼻子,这时候也有些尴尬了。
    “前辈莫非也是从那一处来的?”连少主见到他的表情,已经会意的转移过话题,好在初见面时不曾交过手,否则这一刻的气氛已不是单纯的尴尬能形容的了。
    陆小凤咳了两声,复杂的往他一眼,“原来你也知此事。”
    他心中觉得,此处江湖上的传闻,也不一定是假,连身处两个不同世界这种秘密都可告之,这连庄主和他小徒弟,恐怕并非普通朋友那么简单。
    第三十二章
    突然得知陆小凤的存在,连少主对此超出掌控之事,并无不悦,反而脸上的笑容更真实了些。即使谈话间一如既往的冷静,他心中却并不平静。
    正如陆小凤已顷刻间敏锐的对连少主作出结论,连少主也第一时间发觉出,此人与花姑娘之间绝不简单。以花姑娘的聪慧,身有能够穿越两个世界的壁玉,她不可能随意告诉、或交给陌生人,惹下祸端,那么此人只能是与她关系亲近的长辈,至于是到底是亲人还是师长……
    这人言语间有意隐瞒,许是从姑苏到济南城一路行来,发觉了什么?这样的姿态,相比本应更为强势些的,花姑娘的亲人,此人更偏向后者。
    那么,是师长?
    也就是花姑娘口中,那独门绝技为灵犀一指的师父?也难怪方才这人开窗前,他耳中半点不曾听到对方的脚步声,若仅仅说是因为喝酒麻醉了听觉,实在太过牵强,对方的轻功卓绝,只怕也是其中一大因素。
    想来除去那据说神乎其神的灵犀一指,此人的轻功也不可小觑,连少主不过片刻间已推敲出许多,想了想,眉宇柔和了几分,“壁玉之事,我略知一二,前辈既能前来,说明她已平安回家,我……庄中那几个近卫也该放心了。”
    陆小凤本想再一问对方坊间疯传的未婚妻之事,但见连少主说道花天珠平安,神色已是这般模样,语气中又故意做出几分不在意的态度,实际谁也看得出那话中的意思。
    陆小凤那堵在喉咙里的话就再也说不出了,心中想,只怕不是几个下属放心,放心的是他自己罢。
    这么说来,那传闻就算太过夸大,就算另有隐情,这连庄主对他小徒弟的心思却显而易见,不似作假,陆小凤人已中年,自然分辨得出,那一瞬间的神情,是假不出来的。
    世人都说男人无情,但陆小凤本身是个颇为重情之人,所以即使此前对连少主不够熟悉多了些谨慎,但这一刻却有些感同身受。
    陆小凤心中一叹,毕竟身处两个世界,有缘无分太过残忍,眼睁睁看着人离开所属的世界,心里是什么想法,陆小凤不知道,却也猜得出,不是那么好过。
    但他也不可能有意给连少主抱走乖徒弟的机会,问题也还在于一个,此处世界十分陌生,小姑娘过来,他不放心。不止是他,那花家一大家子,只怕也放不下心,尤其是小姑娘的祖母。想到这位长辈,陆小凤的头就要疼了。
    当初弄丢了乖徒弟,就已是噩梦连连,若是如今再多个隔壁世界女婿,花老太太还不得扒了他的皮?
    不能够。
    坚决不能够。
    同情不能当皮穿,陆小凤在心中对连少主道了声歉,这年轻人,及冠不过几年便已颇负盛名,甚至如今已成长到独当一面,十分不凡。这份能力,虽有家世的原因,也确是他平生仅见,年轻一辈靠着祖上的余荫不成器的多了,能有大作为的,大都心有目标、坚守本心。
    若非不可抗拒的外因,他足以配的上自家乖徒弟。
    只是当陆小凤和连少主一同赶回姑苏后,得知小姑娘在自己临走前硬塞过来,要送给连庄主的礼物里,竟然是一只会飞的木鸟后,陆小凤又沉默了。
    这只木鸟,叫翠翠,他自然认得,这是从小跟在他乖徒弟身边的玩伴。小姑娘可喜欢她啦,从小用胖乎乎的小手抱着小木鸟,谁要也不给,如今竟然也肯舍得送人了?
    但他来不及考虑,便在山庄中发现一到熟悉的人影。他此前已知道,这一处世界的江湖,近些日子并不平静,以他的直觉看来,实际仿佛暗中有一只大手在推动,以至于由南至北连续七个世家,已纷纷败落,且家中英杰无一人存活。
    这本也与他无关,但从姑苏到济南城的一段路上,他曾意外的经过南方世家陆府,并目睹过行凶之人的作案,且与那人交过一次手。
    那人的身姿十分精巧,但陆小凤有一位至交好友,同样有易容的手艺,他大约看得出对方的身形,并已记住对方的背影。
    但在山庄有一日,他却同样见到了相似身形、背影重合的一位白衣少年,夜间匆匆而来,片刻后又连夜离去,他尾随而去,见对方果然行踪诡异。
    他并非十分在意这白衣公子是何身份,因为这或许意味着天大的麻烦,能够令七个世家同时快速败落,需要的势力,已足以将江湖掀个底朝天,但他不可能无视此人与无垢山庄的关系,那样有恃无恐的走近无垢山庄,只怕不是前来搞鬼,而是本就出自……陆小凤神色微沉。
    他并不觉得,能在提及小姑娘时,能有那样柔和眼神的连庄主,会与这白衣少年有关,或者说,会与江湖上这波暗涌有关。
    但这世上,最不可捉摸的便是人心,陆小凤对此深有体会,他见多了江湖上表面风光霁月的朋友,突然有一日变作恶贯满盈的混蛋,早已习惯。
    对方若真如他想的一般,他也不必再犹豫,即刻回去!就算乖徒弟对这位连庄主尚藏有几分无从发觉的心意,也该尽早斩断,两人不再有所联系,才是最好的结果。
    陆小凤此时才真觉得棘手,遥遥坠在那白衣少年身后,他武功十五年前便少有人可比,如今跟踪一个娃娃,倒不会太难。
    只是这少年看似行为洒脱,风格多变,却心思细腻,正是逍遥侯的徒弟小公子。她来回被跟踪过两次后,发觉窗上夹的毛发再看时已消失,便逐渐心存疑虑,最终埋头往无垢山庄赶去。
    如果身后有高人,连少主必定能够发现,但也有另一种可能,倘若连庄主也胜不过对方,那她也不必躲了。
    无垢山庄灯火通明。
    连少主在看那只木鸟。
    翠翠是一只足够漂亮精致的木鸟,她的羽毛和喙虽为雕刻而成,却因其上涂有色彩,显得栩栩如生。使人一眼看过去,便已知其制作者,必定是位手艺足够精湛的能工巧匠。
    连少主修长的指抚摸着她细腻的羽毛,仿佛那雕刻出的羽毛,已变为真,在他心中沉静落下,忽然觉得十分安宁。
    他前所未有的仔细体会一番这样安宁的心态,事实上他最近的日子,随着导致数个世家迅速落败,进一步实现无垢山庄在武林中地位崇高的野心后,他已很少有这样恬淡的时候,仿佛喧嚣远去,他漫无目的行走在白茫茫的空间,脚下或许有一条笔直的路,好像那路的尽头……
    连少主掩下神色。
    “你说要走的。”
    “我便当做你已消失。”
    “当日未脱口的话,便不再提及。”
    “可如今,你却又来惹我。”
    “莫非你也想到,在山庄的日子,十分怀念,或者将来也会忍不住,再现身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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