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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策马前行了片刻,见路径渐渐宽阔起来,山形走势也开始徐徐趋下,雾气转清,薄如鲛绡。
    马匹一路小跑,掠动微风,谢檀鬓边的一缕发丝随之起伏飘扬,轻轻拂过了身后顾仲遥的面颊。
    顾仲遥沉默一瞬,抬手将那一缕发丝拢到她颈边,顺势拉过缰绳,“我来吧。”
    谢檀松开马缰,放眼望向四方。
    高山的下方,有一条蜿蜒穿弋于群山之间的河流。河流在下游左岸处,弯了一下,留出一片天然开阔的平原,一直延至山脚。平原之上,隐约可见有村屋座座。
    谢檀语气激动,“这里果然有人!”催促顾仲遥加快行速,“赶紧冲鸭!”
    遭了这么多罪,终于看见了胜利的曙光。等找到了那个齐峤,她兑现了约定的承诺,就彻底自由无畏了……
    顾仲遥抖了抖缰绳,踢马加速。坐骑撒开四蹄,朝山下疾奔而去。
    谢檀被带得身子一歪,险些失去平衡,苦于坐姿的限制、没法倾身去抓马笼头,只能攥住顾仲遥的袖子,“欸你慢点!”
    顾仲遥低头看她,“一会儿要快,一会儿要慢,你到底要我怎样?”
    谢檀扭头抬眼瞪了他一下,“那你把缰绳还我,我来策马!”
    顾仲遥并不理会,放缓了些行速,徐徐向村落的方向行去。
    平原入口之处,是修筑在河岸旁边的水村,各家住户的院子直接连着外面的河水,河面上泊着一艘艘的皮蓬小船,绳索拴在了院篱的木桩上。
    顾仲遥和谢檀在村口下了马,见离得最近的一户人家的外院里,有两个小孩蹲在拴绳的木桩旁,正挖着泥巴玩耍。
    谢檀笑眯眯地走上前,微微弯着腰,“小朋友,你们村里有个叫齐峤的人吗?”
    两个小娃抬起头来。一个男娃,一个女娃,脸上泥痕都抹得跟花猫似的。
    女娃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先盯着谢檀的裙子和腰带看了几眼,又仰头看她的脸,两眼顿时放光,“好漂亮的仙女!”
    那男娃也盯着谢檀,眼睛里一点一点地蓄出了两泡泪,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指着谢檀,“女妖怪!女妖怪!”
    谢檀满头黑线。
    一个妇人闻声从村屋里跑了出来,“咋了?”抬头看到谢檀,亦是一惊,反手操起院门口的一根铁棍,“哐”地敲响了篱笆上挂着的铜锣。
    不多时,周围村户各自举着锄头渔叉等物,涌聚了过来。
    “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皮肤黝黑渔夫模样的中年男子,晃着手里的镰刀,警惕地打量着谢檀和顾仲遥。
    顾仲遥将谢檀拉到身后,上前道:“在下姓顾,鄞州人士,想求见齐峤齐将军。”
    渔夫闻言,转头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下眼神,对顾仲遥说:“这里没这个人!你们赶紧原路返回吧!”
    顾仲遥正欲开口,却见谢檀从身后钻了出来,对那渔夫友好良善地笑了笑。
    “返不返回,还是让齐峤将军自己定夺比较合适吧?”
    谢檀的视线在面前众人脸上逡巡一圈,“我看诸位都长得高高壮壮、模样英武的,难道还怕我一个弱女子生出什么事端来不成?”
    她朝着顾仲遥的方向偏了下头,“我这位表兄,左臂已废,手无缚鸡之力,更不是诸位英豪的对手。我们所求不多,只想到齐将军门前陈述一下来由,到时候如果齐将军不愿意见我们,你们再赶我们出去也不迟啊!”
    对面众人互相看了几眼,谁都没有出言反驳。照谢檀的理论来讲,眼下谁再继续赶她走,就是心存忌惮、害怕弱女子和残障人士。男人们都不愿被扣上这样的帽子,尤其面前还站着个俏生生夸赞自己高壮英武的美貌少女。
    拿镰刀的渔夫跟几个弟兄低声商量了一下。
    “好,我们带你过去。但事先说明,若是齐将军不愿见你们,你们必须马上走!”
    几人让顾仲遥和谢檀把马匹长剑等物留在了村口,然后带他们上了一艘小船,沿着河流往西行驶。
    谢檀挨着顾仲遥站到船尾处,想了想,压着声音问他:“这个齐峤,到底是什么来头?”
    看原书的时候,她没有太留意政斗这部分的内容,还一直把人家齐峤的名字读成了乔骄。眼看着就快要碰面了,必须得恶补一下知识、知己知彼的才好。
    顾仲遥目光幽暗的看了她一眼,“赵子偃没有告诉过你?”
    “他当然有说过。”
    谢檀说:“可我读他写的信的时候,对这种内容都不是特别感兴趣,一目十行的,有些细节记不清了。”
    顾仲遥沉默不语。
    良久,方才缓缓开口道:
    “齐峤出身荥州庶族。二十多年前,梁、卫与北方诸国开战,中原陷入混乱,大量的百姓流离失所。齐峤在荥州集合民众,修筑堡垒,接收前来投奔的流民,分田与其耕作,赢得仁善之名。后来,前来投奔他的流民越来越多,数量足以集合出一支不容小觑的军队。”
    顿了顿,“齐峤兵力渐增,身边又聚集了不少能人志士,梁、卫两国都曾出面招揽,却屡次被拒。两年前,卫国出兵清剿齐峤,铲平了他在荥州的据点,齐峤也自此销声匿迹。”
    谢檀一边听,一边抬眼张望着四下,见沿河岸边,村屋比邻,烟火气十足,的确像是居住了不少的人。
    她思忖着点头,“难怪你和安西王都想招安这个齐峤。他聚集了这么多的人,又都对他忠心耿耿的,若能为你所用,应当是一股不小的兵力吧?”
    “我看重的,并非是他麾下的兵马。”
    顾仲遥立于船尾凭风之处。河风清扬,缁衣被风吹皱、紧紧贴在他修长矫健的身躯上,额前几缕发丝拂过五官俊美的面庞。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他缓缓道。
    谢檀抬眼瞅着顾仲遥,暗暗撇了下嘴。
    这反派不愧是专业搞权谋政斗的,一说起这种事情,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
    她惦记着自己跟他的协议,斟酌着献策道:“你看啊,这个齐峤喜欢帮扶难民,是位很有怜悯心、同情弱小的善人。之前梁、卫两国出面招揽,却都被他拒绝了,可见他跟你不一样,不是个贪图富贵权势之人,你现在如果亮明身份去见他,他说不定根本就不会理睬你。”
    谢檀微微踮脚,凑近了些,“不如这样,待会儿你见到他,就告诉他你生母是北延人,博取一下同情!”
    顾仲遥看向谢檀,眸色森冷冰寒。
    谢檀被盯得心虚,挪开了些距离,摆弄着衣袖,“我也是为了帮你实现心愿才出的主意……”
    反派搞定了齐峤,才能早点返回鄞州,兑现对她的承诺。
    顾仲遥移开视线,半晌,冷冷道:“我还不至于像你一样,扮弱示人、苟且偷生。”
    谢檀扭头瞪了他一眼,哼哼唧唧地说:“随你的便!反正我是带你找到了齐峤,不管你能不能说服他,都得兑现之前对我的承诺!”
    渔船在平原深处的岸边停靠下来。
    河岸边,有三五成群之人,正将柴薪搭建成堆。谢檀见状不禁有些好奇,问领路渔夫:“这是在做什么?”
    渔夫道:“每逢雨季初一十五的晚上,村民们都会聚集在此,燃起篝火,除除湿气,顺便热闹一番。”
    谢檀了然地点了点头。
    就是古代版的广场舞是吧?
    众人下了船,由渔夫带路来到一处院落前。
    这间院落亦是简简单单的土墙木门,看上去与其他村户差别不大,只不过更为居中方正,且位置恰好朝向了河岸边大片开阔空地。
    渔夫整理了一下衣物,上前叩门。不多时,出来一个黑脸汉子。
    渔夫上前寒暄两句,转头指了指顾仲遥和谢檀,“这两人是鄞州来的,说要见齐将军。”
    黑脸汉子看了眼顾仲遥和谢檀,“你们怎么进来的?”
    谢檀抢答道:“骑马进来的。”
    黑脸汉子:……
    顾仲遥看了眼谢檀,朝黑脸汉子微微颌首,语气不卑不亢,“在下鄞州顾谙,想与齐将军见上一面,烦请通传。”
    黑脸汉子将他再度上下打量一番,“稍等”,转身进了院子。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返转回来,脸色不太好看,语气冷硬地说道:
    “将军说了,请顾相立刻出谷,若有延迟,就莫怪某等不尽地主之谊了!”
    谢檀一听此话,立刻斜眼睨着顾仲遥。
    看吧,看吧,我之前说什么来着,叫你不听话!
    顾仲遥不疾不徐,“烦请再转告齐将军,顾某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唤作严三。”
    他肃容静立,身上那种门阀贵胄的尊华气宇令人实难轻视。
    黑脸汉子犹豫一瞬,又转头进了院子。
    少顷,有木门开启声和脚步声从院内传来,紧接着,大门被人从内拉开,一名四十来岁留着髭须的褐袍男子,在几名部属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门外渔夫等人见状,连忙恭身行礼,“齐将军!”
    齐峤的视线却径直落在了顾仲遥的身上,神情中略带判研,“尊驾……”
    顾仲遥迎上齐峤的注视,点了点头,缓缓道:“建武元年,荥州六万斛。”
    齐峤眼中神色几经变化,慢慢抬手行了个礼,然后侧转过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恩公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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