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过月光/我至少想远足/可远足——林二汶《北京道落雪了》
两天之后,冬青一行人踏上回江城的动车。
“快十二点了,还有一个小时车程,你要吃泡面吗?”
冬青摘下耳机:“啊……不用了,不用了,我带了面包,你要吃吗?”
“面包太干,我去泡面吧。”祝松明二话没说,抱着三桶泡面去开水间了。
冬青没喊住他。
汪老师坐在她对面推了推眼镜,冬青有些尴尬地冲老师笑了一下。
刚刚看久了电子书,她眼睛干涩。把视线投到窗外郊野去,草黄泛青,枯木逢春。列车正颠簸向远方一颗招摇的大树。树沐浴在风中,在阳光中,招展的叶子如同融在池中藻荇,那是正北的方向。
短暂的考察结束之后,回去之后就要要开始牵头出方案了。冬青跟自己说,振作振作,把手头要做的做好,做好万全的准备,三月份去北京参加复试了,现在自己面临最重要的敌人就是自己,只有把自己心态摆好了,才有可能去直面,着手解决一个个的事情。
动车到了火车站,辗转地铁公交,冬青回到学校已经是下午三四点。
“明天再到专教来找我,我们再梳理一遍思路和想法。”汪老师说。
“诶,好。”祝松明说道。
“今天一路也挺累的,你们好好休息,”汪老师含笑,“送人家女孩子回去,拿着那么重行李呢。”
冬青:“不……不用了……”
祝松明笑:“那必须。”
汪老师回教师公寓,直接和他们走了岔道路。祝松明执意要帮冬青推箱子,送她到寝室楼下去。
冬走在前面,右手不自然地抓着黑色托特包的肩带,她整个人虽然看起来冷静极了,但是微风撩拨起来的碎头发却像身上的叛徒因子一样,出卖了她局促与拘谨。
宿舍区里有许许多多店铺,祝松明停下步子来:“晚饭还没吃,要不要吃披萨?”
“不用了,我不饿。”
“都一下午没吃过东西了,刚好到了晚饭时间,怎么可能不饿?”
“真不饿……”
冬青没说谎,她是饿习惯了,经常七八点才吃晚饭,下午这个时间对她来说不算饭点。
祝松明低头笑了笑:“那我饿了,你等我一下,我去买个披萨。”
冬青没反驳。
学校的披萨店只有北区这一家有,男生寝室区在南区。
而且他的话已经说出口,冬青不好意思再说她先行回去之类的话。
冬青提着东西也累,坐在店门口的长椅上等待。
大约过了十分钟。
祝松明提着两份十二寸的培根披萨出来。
“喏,给你一份。”
“我真……真不要。”
“太大了?”
“不是,我……”
“你拿回去给你室友一起分。”
冬青真的尴尬到不行。
祝松明抿抿嘴,故作轻松道:“我送你到楼下去,走。”
傍晚的影子倾斜,人的落影都走了形。这时正走到寝室楼外的大铁门。
祝松明意欲活跃气氛:“说起买披萨,我想起来一个段子。一哥们儿去店里买披萨,要一个十二寸的,店里正好没了,服务生问能不能给两个六寸的,你猜怎么着?”
冬青尴尬地笑了下,轻声咳了一下:“……四个六寸才抵一个十二寸,那哥们儿肯定不干了。”
祝松明讲冷笑话失败,但并没有气馁:“哈哈……是!”
冬青抬头,看到楼栋号,说:“就送到这儿吧,我自己提箱子上楼。”
“这怎么行?箱子这么重,你还背着包,于情于理我都该帮你拿上去不是?”
“真不用了!”
她这一句用了力气。
祝松明被她这一声惊到,
冬青把行李箱从他手里接了过来:“……那天的事情,你跟我说忘了好了,就当没发生过。但我可能做不到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们还是保持距离吧。”
“……冬青,我真挺喜欢你的。”
“我那天……该说的都说了,真的……你人挺好的,今后也会遇到更好的。我觉得做朋友也不太合适,咱们还是普通同学关系吧。”
“……”
“那,我先走了。”
冬青一向温吞,说出自己这几天思索的想法之后,立刻又变得有些畏畏缩缩。
祝松明看见女孩瘦削的肩膀转了过去,心口闷闷的。
他是真心喜欢冬青。
大学这几年嘻嘻哈哈过来,也谈过寻欢意味的两三次恋爱。但冬青跟之前的女朋友都不一样。她是在不断的成长,身上散发着一种格外迷人的气质,倔强而从不妥协,正如山谷百合一样。况且相处久了,他会慢慢发现,冬青这个女孩子看似平淡,波澜不惊,却拥有着一股子傲气、才气,认真做出学术设计来,满满都是自己的主见和想法。当她口若悬河表达方案的时候,就是最意气风发迷人的时候。
这一次,都快毕业了,祝松明真没想再玩了,他是严肃的,如此郑重地喜欢一个女生。
“冬青,你等下。”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冬青,我打算放弃设计院的工作。我打算去北京。”
“……”冬青愣住了。
“我们在一起的话,你完全不用考虑异地的问题,我们可以一起去北京,你读研,我去找工作。”
冬青瞥了瞥眼睛看着对面年轻的男孩子。
或者说二十二、三岁,已经称得上是一个成年人了,他眉目清晰,额角方正,已经没有少年有的那种圆润的感觉了。
她舌头顶了顶上颚,稍稍清了清嗓子:“……我们,不合适。我以为那天在……回潭镇……就已经说清楚了。”
“谢谢你一路照顾我。”冬青飞速地溜进宿舍楼。
碰上宿舍门,彭亚楠靠在她沙发椅上看综艺,她不在意地抬抬眼:“冬青,你回来了?”
“嗯。”冬青抬了抬手,“吃披萨吗?”
晚上冬青收拾好宿舍内务,早早地上床休息。宿舍只住下了她与彭亚楠两个人,格外得冷清。冬青拉好床帘,本想再翻两眼枕边的闲书,不料没多久彭亚楠关灯上床,此事的宿舍彻底安静了下来,连一点点的光都没有。静到死寂。
冬青:“亚楠……你睡了吗?”
对床没有动静。
冬青又喊了两声。
“啊……没,没呢。”彭亚楠回道,“刚刚在王者,音量有点大。”
冬青知道彭亚楠又在和她异地的男朋友打游戏了,便道:“好的,那你也早点睡,黑暗里玩手机对眼睛不太好的。”
彭亚楠:“哦哦,好的好的。”
冬青把书往枕头下面一下,翻身,侧枕,此刻她觉得她的世界全安静了下来。
突如其来的寂寞,或者说是在她身边潜伏了好久的寂寞终于在夜深人静之后开始猖獗。
比如,学生会组织幽默风趣的干事,班里专业作业上创意新奇的典型学霸,老乡群对人破照顾的血症,大学这几年不能说她没为谁动心过,只是她心里两个小人分歧太大:一个告诉自己正是恋爱的时候,遇到一个不错了,去恋爱吧;另一个却说你只是有一点点好感,那不算是喜欢他。
外人总觉得冬青迟钝得不懂情爱,冬青也自认如此,就这样读了五年书过来,说实话真错过了一两次脱单的机会。
恋爱本不是生活的必须品,但人嘴里有时候还真就欠那一点点甜味,缺孤独寂寞时一个安全而充实的拥抱。
祝松明?他人是还不错的。无论是从长相、学业、家庭环境来说,都无可挑剔。但谈恋爱跟买衣服是一个道理,冬青可以承认很多件衣服很好看,但是买的那一件才最适合自己。
当女人冷静理性起来很可怕,但当她陷入情绪的怪圈里,又矫情得可怕。
一个小时之前,冬青拒绝了得到拥抱的机会,而此时此刻又无比渴望被一个人包裹。
冬青索性打开了所有的通讯软件,一条一条地看是否有什么错过的消息。
qq里消息很多,群里的水聊、通知都是些不重要的东西。一条一条地左滑删除,滑到最后一条她才停了下来,是一两周之前倪一鸿给自己发的消息:你怎么这么想呢?你做的没有错,机会留给你是因为你有这个能力,怎么能因为你悄悄把目标埋在心里就否认你应该得到的一切?加油!!!
冬青唇角轻轻扯了一下,回复:[拱手]姐妹说滴好呀!
过了这么久才回复你,谢谢你。
倪一鸿秒回:哇,你终于回我啦!
冬青:不好意思,之前好久没登录qq了。
倪一鸿:你回江城啦?
冬青:对的,再过两天就要去北京了,不知道能不能再聚一聚?
冬青打下这些话,眼睛居然有点模糊。
大一末的时候,她们一起在操场散步,看到许多拍毕业照的学长学姐,一转眼自己也到了这个年纪,班助说过,你们啊……到最后毕业照上的人可能都齐不了,好好珍惜班里的集体活动吧。
倪一鸿:好,就明天吧,明天去逛街?我放假的。
冬青:好,那早点睡。[月亮]
闭上眼睛,管他乾坤黑夜;
睁开眼睛,眼前依旧是她的锦绣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