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张氏不敢在明面上缺了顾家嫡出少爷的吃喝用度,可暗地里的小动作一点也不曾少。
“小杂种,你、你快、快让她把我放下来,快、快点,”张氏声音嘶哑,“否则,你信不信,我明天就能背着你爹弄死你?”
顾霆霆脸上有一瞬间的瑟缩,可马上又恢复了坚定,他一字一顿说着。
“我不是小杂种,你要弄死我,就要被衙门治罪!”
张氏扭动身躯拼命挣扎,她觉得手臂已经痛到感觉不到存在,她尖叫连连,“你就是小杂种,你们一家都是杂种,你们放我下来——”
“你,说谁是杂种?”
就在张氏几乎痛得丧失神志的连连尖叫时,一个低沉得声音突然出现。
“张氏,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顾平贵不知何时出现,一声低喝将神志不清的张氏恢复了几分清明。
“相公,呜呜呜,你终于回来了,呜呜呜,妾身今日就要死在他们手里,妾身难以回报你的恩德,下辈子做牛做马再来报恩!只是,妾身不舍你和昌儿,呜呜呜——”
顾平贵微微皱眉,看往日里娇媚的妻子犹如一块腊肉被悬挂着颤抖,也不再计较她关于“杂种”的言论,搬起一张椅子,就要踩者把张氏抱下来。
红梅狠狠皱眉,包子脸都要皱在一起了。
这张氏最是阴毒,和那小尤氏完全就是失散多年的亲母女,手段都是一样一样的。
一个个人前慈母,人后蛇蝎,还楞是把当家男人哄得团团转。
顾霆霆见到顾平贵过来,眼帘下垂,似乎没有看见一般,眼中的恨意却闪了很久才停歇。
顾平贵见到长子又是一副低头沉默的样子,微微皱眉,看到女婿沈瑜在场,也不想多谈,回头再教训就是。
至于女儿顾臻臻,根本就没有在她视线范围内。
沈瑜对于岳丈身体硬朗耳根子却极软地将庶子当做宝贝的做法,极为鄙夷,但岳父既然没有当着他的面露教训他娘子,他也就懒得插嘴。
沈瑜转头看看自己娘子,稚气的小脸蛋上平静无波,仿佛眼前那个男人不是她的父亲一样。
顾平贵身形利索的踏上椅子,手都已经伸了出来,眼看就要够到悬挂的“腊肉”了,却觉得哪里又不对。
脚尖点了一下,可双手还是够不到。
不对啊。
顾平贵心想,按照他的身高,踩在椅子上只要一伸手就能够到张氏。
现在别说够不到,身体似乎还在往下坠。
顾平贵低头看了看,脸上大惊失色。
一只素白的小手,正扒在他的腰带上,也没见怎么用力,他就觉得自己已经在往下沉。
这根本不可能!
顾平贵觉得自己应该是太忙了,竟然出现了幻觉。
可腰带上往下拽的大力告诉自己,这就是事实。
顾平贵也顾不上许多,眼看那块“腊肉”已经坚持不住,他大吼一声:“臻臻,你大胆——”
可他话还说完,却只觉得那只小手突然间加大力气,“啪叽”一声,他已经四脚朝天摔倒了地上。
顾平贵还来不及揉一揉差点摔裂的屁股,只听见一道软糯的声音响起,
“顾先生,事情总有个先来后到,我和顾太太的事情还没有解决,你先一边凉快着!”
顾平贵气得几乎要从地上蹦起来。
什么,他听到了什么?
这个不孝女,敢对他这个父亲动手,简直无法无天!
顾平贵人高马大,也不顾屁股疼得不行,伸手就要去抓顾甄,也不顾是个女儿家,想要狠狠地打她一个大耳刮子。
沈瑜知道顾平贵对自己这个穷酸的读书人一直看不上眼,他也懒得计较,反正有张氏在,两家连正常的来往也不怎么有,可现在,顾平贵当着自己的面要教训他的娘子,沈瑜一万个不答应。
“岳丈——”
沈瑜焦急的想要阻止顾平贵,可他刚开口就惊呆了。
只见气势汹汹想要揍人的顾平贵还没碰到顾甄,就被速度快上一百倍的顾甄一把擒住,不过眨眼的时间,屋子里就出现了两块“腊肉”。
同样的被椽子勾住了发髻,同样的用手勉强挂住,顾平贵一边挣扎一边发出了野兽般的怒吼。
“顾臻臻——”
“你个不孝女,快放我们下来——”
“顾臻臻,你胆大包天,我要好好教训你——”
顾平贵的声音几乎要穿透墙壁,可顾甄却纹丝不动。
沈瑜:娘子威武!
顾霆霆:挂得好!挂得秒!最好挂到天荒地老!
一旁的张氏几乎绝望,她的胳膊已经疼得没了知觉只是在死命硬撑,头皮几乎已经被吊起,似乎有粘稠的东西正在往下流。
“呜呜——相公,救救妾身,妾身——”
张氏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最后彻底没了声音。
顾平贵听见娇妻的呼唤,挣扎得更加厉害。
可他再怎么挣扎,就是牢牢得挂在半空,无法挪动半分。
“张氏,我现在提出三个条件,你若是能答应,你马上下来。”
顾甄缓缓开口。
张氏用最后的力气拼命点头。
“第一、找回顾霆霆的奶娘和仆从。”
“第二、我娘留下的东西,全部交给顾霆霆。”
“第三、召回我娘留下的铺子庄子的管事,由顾霆霆管理。”
话音落,张氏还没点头,顾平贵倒是先吼了出来。
“顾霆霆一个小孩家,他能懂什么?你这是胡来!”
顾霆霆却也不甘示弱,他掷地有声道:“姐姐,我可以的。”
张氏眼前已经发黑,乘着自己没死过去前拼命点头,“答应,我都答应。”
顾臻臻看向沈瑜:“烦劳立个文书。”
张氏听见文书两字,几乎立刻就要死过去。
那厉害的奶娘哟,那价值不菲的东西哟,那一年进账千两的铺子庄子哟。
张氏觉得,自己的手臂只差一点废掉,可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了。
她废了多大的力气才享受到一星半点儿的财富,可现在全部都要交出去。
张氏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沈瑜文书顷刻间就已立好,顾甄把张氏放了下来,让她签字画押。
张氏落地的瞬间,还没好好喘上几口气,眼珠就咕噜噜地转动起来。
“臻臻啊,你看,我的胳膊都快断了,要不让我明天再签——”
张氏的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又腾空而起,她忍着在半空中立马改口。
“我签,我签,我马上签!”
沈瑜利落地把签字画押的文书递给顾甄,顾甄又交给顾霆霆。
签完后的张氏,如同又获得了一次生命,她在仆从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出了门。
可刚走到院子里,张氏微弱的叫骂却传了过来。
“顾臻臻,你虐待长辈,我要去衙门告你!”
却听沈瑜嗤笑一声,声音慢悠悠传出去,“顾太太,你霸占嫡妻财产虐待其子女在前,辱骂读书人在后,你可以去衙门试试,县太爷是听你的还是信我的。还有,到时候,板子是打你的,还是,打我的!”
张氏身体晃了晃,在仆从的搀扶下,落荒而逃。
“顾先生,现在,来解决我们的事情!”
顾平贵已经奋力把自己解救了一半,眼看拼着摔断一条腿就能从半空跳下来,却见眼前他从来不放在眼里的小女孩突然一个动作,一块板子飞了过来,又把他牢牢钉在椽子上,这次,丝毫不能动弹。
顾平贵人高马大,身体也极重,刚才的奋力自救几乎弄断了两条胳膊,眼看胜利在望,如此一来,顾平贵几乎背过气去。
“顾臻臻,你想如何?”
顾甄对顾平贵的怒吼几乎充耳不闻。
“只有一个条件。”
“你现有的和将来的所有财产一半归于顾霆霆,且自今日起,顾霆霆另立门户。”
顾平贵几乎要疯了,他拼命挣扎,连房梁似乎都在咯吱作响。
“你、你做梦!”顾平贵从牙齿缝挤出几个字,眼睛里冒着熊熊火焰,死死瞪着眼前的小女孩。
顾甄对如此没有丁点杀伤力的眼神完全免疫,她略微深沉地思考一会,极其认真地做了一个决定。
“你说得对,一般我都会在做梦时,比较放得开。”
顾平贵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对着力大无穷的女儿说了这句话。
他用灵魂出窍的状态,接受了顾甄上将的严刑拷打。
挂在半空中的“腊肉”顾平贵,成了悬空的“桩子”,只听得顾甄一边呼呼哈嘿一边飞腾跳跃,往“桩子”上招呼。
半空中的顾平贵从一块完整的“腊肉”,不到半盏茶的工夫,被“打磨”成了一块形状极其不规范的“辣条”。
从怒吼叫嚣,也变成了哀嚎求饶。
顾平贵终于老老实实答应了条件,并约定明天就到衙门过立户的文书。
看着顾平贵也被人搀扶着离开,屋子里再也没有外人,顾霆霆在扑倒了顾甄怀里,放声痛哭。
顾甄还是稍稍有些不适应,僵硬地拍拍怀中小少年,又转头看看身边长身玉立的沈瑜,声音极其语重心长,“你要努力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