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于星际最高军事法庭,法官和陪审员见到自己都是战战兢兢的,自己有什么都可以畅所欲言。而这里,知县老爷惊堂木一拍,自己作为白身还得下跪回话。
当然,顾甄上将自信可以瞬间夷平整个江都县衙,可理智告诉她,只要还在这个世界生活,就算荡平整个江都也无济于事,还能引祸上身一辈子不得安宁。
这就是规则,出局和继续只能两者择一。
顾甄想起自己刚刚生下的小崽。
星际生育率逐年骤降,她之前连寻找伴侣都艰难,而现在已经成功有了后代,甚至还颇为优秀,为了一个小小的跪拜,放弃她幼崽平静的生存环境?
这笔账上将大人算得很清楚。
一个跪礼,换儿子平安长大,绝对值。
可顾甄试了又试,可腿弯似乎是铸了铁,任凭她如何努力都弯不下去。
她能战斗在星际到最后,毫不畏死只身对抗虫族王者,可是,她在这里却难以弯下这双膝盖。
突然,聚在门口的老百姓中一个细嫩的嗓音传过来。
“长、长顺哥哥?”小女孩挣扎着从大人怀里跳下来,看着门口一脸焦急的大男孩,“你是长顺哥哥,我认识你!”
长顺只是回头瞧了一眼,似乎眼熟,看是个小姑娘,就瓮声瓮气地的“嗯”了一下,但没有多加理会。
小女孩不顾身后仆人们的劝阻,冲到长安跟前往里张望,然后大吃一惊,尖叫起来:“顾姐姐?那是顾姐姐!爹爹,那是顾姐姐!”,
小女孩的爹脸色骤然一变:“宝儿,确定那是救你们的顾娘子?”
小女孩重重点头:“没错,就是顾姐姐!”
小女孩的爹脸色凝重,对着身边仆从如此这般说了几句。
不过几息工夫,人群骚动起来。
宝儿的爹突然带头跪拜:“青天老爷在上,我扬州江都水路商会副会长何志远及手下所有会员,愿用身家性命为顾娘子担保,求青天大老爷看在顾娘子除暴安良解救我扬州五县十多名无辜被绑稚子的份上,一定要还顾娘子一个公道!”
听说眼前女子是剿了绑匪老巢的顾娘子,门口看热闹的老百姓纷纷跪地恳求,一定要给侠肝义胆的顾娘子一个公道。
长顺用袖子狠狠一擦眼泪,心里告诉自己,等衙门里的老爷把公道还给自己小姐了,他一定好好藏起来,不再给别人偷走。都是自己不好,哥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小姐和姑爷,却让狡猾的小偷偷走了这么重要的东西。
知县汪大人人也有些为难,这惊堂木拍了半天了,也不见那顾娘子下跪回话,可这是正常不过的过堂章程,并非他有意为难,正要想着是不是要再来一次惊堂木,门口的百姓倒是闹了起来。
他也知道那苏州三案首沈解元的娘子顾氏一年多前的壮举,当时诸多失踪孩童归来,他悬了很久的心才放下来,头上的乌纱也稳当了,他私心里也颇为感激顾氏。
可眼下如果顾氏不跪,别说他知县,连江都衙门的脸面都没了,再次一拍惊堂木:“堂下何人,依律该下跪回话,一一从实交代!”
顾甄正纳闷老百姓的喧闹,乍然间又听惊堂木响起,心说今日这一跪在所难免。
算了,不过一个姿势而已。
顾甄心里不断痛快地告诉自己这个姿势非常有价值,身体却变得更加僵硬。
刀山火海能一往无前,下跪叩头却百般艰难。
她要放下灵魂深处的自尊,来面对眼前的难关。
深深叹息,顾甄觉得自己终于从一个虚无缥缈的“性别不明的上将”成了一个活生生知道疼痛的能感觉悲伤的雌性。
也许,这也是一种进步吧!
狠狠闭眼再加咬牙,顾甄聊起裙摆,视死如归般,眼神坚毅,缓缓下跪。
一只白皙的手,突然伸出,托住了她的胳膊,因为力气不大,只在她膝盖最后落地时才死死拽住她。
“娘子,有我!”沈瑜轻声说。
然后,沈瑜扶起疑惑的娘子,轻轻一撩衣摆,利落下跪:“学生沈瑜,为顾氏之夫,今一替内子下跪回话,二替内子担任此案讼师,请大人恩准!”
顾甄低头深深看了沈瑜一眼,心里有什么东西塞得有些满。
汪大人也大吃一惊。
这读书人的心思他懂。
他就是个考中进士的读书人。
读书人最骄傲的是什么,就是寒窗十年一朝跻身上流阶级,哪怕是最最末的上流阶级也是生平荣耀,俗称“见官不跪”就是读书人的特权。
一个小小秀才就能口称“学生”见官不跪,何况眼前这个江浙文明、三案首加解元郎的沈瑜,如从荣耀加身,该是何等的骄傲!
可他偏偏就是跪下了。
汪大人心里五味杂陈,心说看在百姓的请命以及沈解元下跪请求,他江都县衙破例一次,也未为不可,遂做沉思状,半晌才答:“本县从未破例,但看在顾氏以往侠义之举,且看在你沈瑜赤城一片,本县特破例允准!”
沈瑜高兴,起身再次拜谢,县衙门口的百姓一片叫好声:“青天大老爷!”
作为原告的安德烈不干了,他一个原告还老老实实跪着回话呢,怎么一个被告就能堂而皇之地站着。
可他刚刚争论了几句,就被门口愤怒的老百姓丢东西了,烂菜叶子太远够不到,一个臭鸡蛋“咻”一声就正中他脑袋。
“滚出萧国!”
“诬告者死!”
安德烈刚要怒骂,却听惊堂木狠狠一拍,“原告,休得喧哗,你若再藐视本县,杖责二十!”
安德烈气得差点翻背过气去。
好嘛,他一个被告要跪着,说了几句还被丢臭鸡蛋,完了还要被威胁打板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等着吧,顾氏,你得意不了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