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的夜晚,数十位终结高层不约而同的收到这则信息,发件人来自那位神出鬼没的领头人江水
他们阅读后很快将信息删除,平凡的面孔上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手中却在各自收拾着自己的家当,从猫猫狗狗到家具用品,妥贴的摆放干净,仿佛要去赴一场遥远地方的约会
这一夜格外的沉静如水,月亮躲避起来很难找到,有人蜷缩着身子在被子里,满面悲哀的哭泣;有人在疯狂的打游戏,仿佛做最后的践行;有人则睡得安安稳稳,从没觉得这件事恐惧
百人百态,可无论他们感想如何,上午九点钟还是很快就到了
那是一辆十分平常的三十二路公交车,它越过中古路的街角,笔直的朝着下一个站台停下
阳光泛在它绿色的车皮上,露出美好的气味,连同这春天里的生机,一同漂浮在空气里
大街上还是没有什么人,多数市民都小心翼翼的蹲在家里,期盼着这恐怖的时间能够很快过去,多年的卑微还是没能教会他们,有些东西仅仅靠等,是等不过去的
因为待一切湮灭,连同他们自己也会消失大半,这种伤敌两百自损一千的法子,实在是愚蠢至极。
不断的开始有人走向这辆载满春光的三十二路公共汽车,他们就像正常的乘客一样,彼此之间并无交流,甚至都不会看向对方的脸
透过后视镜,江水能够清晰的数清楚,现在这辆车上到底有多少个人
不多不少,刚好十九个
他戴着一顶棒球帽,能够遮挡住大半的容貌,皮肤尤其的白皙,目光倾斜而去,只能看见他鲜红的唇角
汽车始终前行的很平缓,越过高架,穿过隧道,不知不觉已经远离市区很远了
马路两端的油菜花泛着颜料般的黄色,如果不是今天从这里经过,大概这些被久困于城市中的人,也很难意识到春已至了
郊区的道路逐渐变得有些颠簸,发出哐哐的响声,原本坐在最后的岑麦忽然站起来朝前面走去
他的面容仍旧带些轻佻,一双桃花眼里面像是蕴着水光,越过众人,笔直的向着江水而去
“我是岑麦”
他在司机旁边停下来,声音飘扬的如同随处可见的春风,眼神则淡淡的撇向了面前的景色
“哦”
江水很平静的应了一声,握着方向盘的手却纹丝未动
“终结里面的内鬼其实是我”
岑麦语气轻易的像是在唠家常,有一搭没一搭的注视着旁的东西
脸色稍微凝滞片刻,男人的手指动了一下,随后还是颇为冷淡的“哦”了一声
“小南是冤死的”
他继续不怎么在意的说道,转头看向这位操纵如此庞大组织的领导者,不禁觉得有些出乎意料
其实,江水也不过是个少年而已
高耸的鼻梁,半点没有的胡须,虽然是个二十多岁的人,却总透着股清亮的味道
“没关系”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她原本就要死了”
“你也要死了”
江水的眼神始终一动不动,盯着前方的道路
岑麦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回答,但也随之松了口气
想讲的话讲完了,他没有犹豫的扭头离开
渡着温和的光芒,在九点四十五分的时候,这辆三十二路公交车不小心撞上了路边草垛,随后滑下山坡,造成汽车爆炸,二十条人命,无一幸免
半小时后,这条新闻立刻出现在了海鸥城的各大卫视里,死者家属在镜头前哭的不能自已
“你看今天的新闻了吗?”
与男人一起并肩行走在街边的银河突然问道
苏东眉眼间满是疲倦,寻找何宏伟的下落耗费了他太多的经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低声问道,“什么新闻?”
“公交车爆炸”
银河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波澜,“岑麦死了”
“什么?”
苏东立刻停住脚步,转过头来,“死……了?”
缄默了片刻,他又稍显沉闷的问道,“确定吗?”
“应该就是他”
银河的眼睛里瞧不出悲哀,只是神色明显没有从前明亮
“很多人都在哭,可是乌泱乌泱的人里面却没有岑麦的家人”
她语气平静的忧伤,仿佛突然有些能够理解岑麦的孤独是什么模样的了
银河的声音里听不出悲喜,“不如我们去他坟前哭一哭吧”
对于这件突如其来的噩耗,苏东同样感到悲伤,没怎么犹豫便点了点头
郊外的陵园里,周围都是新坟,岑麦的墓碑上只是刻了很简单的几个字,他从世界上消失三年,与很多亲戚都已经丢了联系
被人草草葬在这里,苏东伸手替他拂去了碑上面的灰尘
他从没想过,自己与岑麦唯一和平相处的一次见面,会成为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苏东不止一次的想着,假如那天何宏伟没有冲出来阻止自己,终结被公之于众,岑麦会不会就能因此活下来?
为什么呢?
苏东惨淡的笑了笑,可是岑麦为什么会活下来呢?
其实他自己也明白,这是必定的结局,岑麦不是终结里面那些懦弱的人,他一早想好了要去死,夙愿得偿必然要离开
“一路走好”
苏东眼眶微红的,倒了一杯酒在地上,送给这个孤寂的亡者
他跟何宏伟一样是英雄,只不过一个站在幕前,一个站在幕后,共同打造了今天这样的结局,虽然他们默默无闻,生命也很快会被吞噬在历史的车轨里,但在苏东心里,他们永远是英雄,英雄也永远伟大
他绝不能辜负这些人的付出!
何宏伟已经消失三天了,海鸥市政府必定对他恨之入骨,没人能从饥饿的秃鹫嘴里抢出食物,他想了无数的办法,可每一次都又被绝对否定,苏东明白,只需要不太长的时间,这个人就会永远的从世界上消失
他悲呛的站起身子,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人剜走一块
何宏伟是他的朋友啊,那样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就这样突然死了,永远暂停在了二十二岁,他却连他的尸骨都找不到!
“啊!”
苏东顿然大哭道,银河过来抱住了他的肩膀,男人哭的痛苦又无力,眼泪磅礴的覆盖面庞,他的手指紧紧攥在一起
苍茫天地间,暮色四合,唯独此刻最为凄凉
后来银河才告诉他,江水也死了,在那场三十二路公交汽车爆炸的案件中
当时没说的原因是害怕他思虑过多,脑袋会崩溃掉
苏东对她的好心表示感谢,但是他却完全不能纵容自己放松半分,已经死了两个铺垫前路的人,这件事情,如今只能有两个结果,要么海鸥城被彻底改变,要么,他死了!
越是到这个时刻,他就越是清醒
如今终结已经闹大,隐藏在城市里,还未来得及去死的人投鼠忌器,自然不敢在这个时候闹出风波,毕竟他们最害怕的就是,别人知道他们想去死
所以自己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这堆火烧的更旺一些
他对比过,这次死去的二十个人里有三个出现在岑麦留下的信件中,通过这些遗书,他很轻易就能证明那些人是死于自杀,有了这些变故,其他人就再不敢轻易对自己动手
他就是要那些人明白,现在在这个城市里,无论谁死掉了,都有可能是为了逃避责任而自杀,父母不会原谅他们,世人会议论他们,争议他们
他们会处于自己最讨厌的境地里,最最明亮的阳光,会将他们自身的卑劣照的一无是处
连苏东都觉得自己好像快疯了,什么道德底线?什么人情温柔?
他现在就是为了让这些人活着!
也不单单是为了他们,更多的是为了已经做出巨大牺牲的友人和自己,路途走的太远,事情已经变化成他最初不敢想象的样子,他自然也不可能如同当初那样一腔热血!
他相信,假如他还是那样怀着济世救民的一腔热血,上天仍旧会将一盆又一盆的冷水泼在他脑袋上,直泼到他心思麻木,处事漠然,总而言之,这才是命运想要的结果
这不是多方角逐过后的偶然,这是必然
苏东嘲讽的笑了笑,既不笑老天,也不是笑自己
桥洞下面,盯着蓝色大书看了许久的梁一冰眉头轻皱,他太担心苏东最近的状态了
外表上虽然看起来锋利无比,可内里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梁一冰知道,他撑不了太久,这样发展下去,他的精神迟早要崩溃
自己必须得赶紧找到苏东!
这些天他观察了阿覃很久,除了恐惧之外,海文城里的人对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那这个女人又是怎么得以独自存活下来的呢?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苏东猜测那个叫银河的女人可能会是阿覃,但是梁一冰心里反倒有些怀疑
因为他面前的阿覃并不是一个美貌的人,最多能够算是清秀,这与银河有很大的不同
她既不像银河那样热爱时尚珠宝,也未曾提起过挂在心上的生生
她总是沉默着,有时来寻他学画,但是绘画的方式总是三心二意,有时是素描与油画结合在一起,有时是水粉,技术都谈不上高超,唯一奇妙的是想法
有一次阿覃画了一个大苹果,红彤彤的,另外一半却用油彩画了一张人脸
是个憨厚喜气的小姑娘
初看时觉得古怪,可是越看,越觉得深陷其中,但凡换二一个人都不可能画出那种韵味
只属于阿覃的韵味,这是难得的天赋
可是这天赋却并不能准确的告诉她阿覃是谁
或许她还没出现?
梁一冰深邃的想了想,胳膊压在脑袋底下,偶尔有汽车从桥面上呼啸经过,他一不留神就在黑暗中彻底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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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论文真难!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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