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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身在帷幕之后,薛宝钗微垂着螓首静坐着,耳中是那一道道叫价声。面上虽然不显,可在她的心中是充满了苦涩的。
    谁又能想到呢?曾经的大家闺秀、世家嫡女,如今沦落到青楼卖艺,说不得什么时候就要卖身。可是如今的她,却顾不得什么屈辱羞涩了,无论如何都要撑下去。
    当日,他们母子兄妹三人被薛家无情除族,凄苦无助之下只好投奔外家王家。只是,那王家……薛宝钗默默咬牙。那哪里是母亲的娘家,哪里是个能依靠的外家,那根本就是个火坑啊!
    她的母亲身染重病,却连一副汤药也求而不得;哥哥薛蟠已经成了个混子,在王家连个体面的下人也不如;而她……她被王家许给了人做继室,一位年过六十的土官。
    家境败落,薛宝钗本也认命,可是那人远在西北,她若是真的嫁了,少不得就要远离母兄,这又让她如何能放心。说不得,她这边方嫁出去,王家就能将母亲和哥哥赶出门。
    思忖了良久,薛宝钗才下了狠心,投身到这清雅阁来卖艺。这里,背后站着的乃是甄家,是王家、薛家都惹不起的。
    她也不求别的,只要能好生为母亲养老就是叨天之幸。至于哥哥薛蟠……她也顾不住了,只盼着他能哪天幡然醒悟、洗心革面,能自力更生才好。
    叫价越来越高,声音也越来越少,薛宝钗回神的时候,她这一晚陪客的价格已经到了六百两。曾经,这点银子根本就不被看在眼里,可是如今却是她的……即便是心性稳重,薛宝钗也鼻头发酸,眼眶微红。
    贾小环对薛宝钗没在意,反倒饶有兴趣地搜寻着叫价的人们,还不禁跟膏药伯伯叹一声,“到底是江南繁华之地啊,有钱人就是多,听个曲儿吟个诗而已,就舍得大把地掏银子,啧啧……”
    偌大的清雅阁里,倒是真让贾小环看见几个面熟的。而落在宇文熙的眼里,面熟的就更多了,光是京中的勋贵官员便有多位,大多数身边都坐着江南的豪商,这些人皆被宇文熙暗暗记在心中。
    让贾小环稀罕的是,不远处一雅座里有位少年,看上去与他年岁相当,只是那张脸就让他诧异了。那小子的一张脸,简直就跟贾宝玉的一模一样啊!难不成……
    王氏那女人抑或者是贾政,在外面留了种子?
    宇文熙见他目不转睛,盯着一少年不放,心中颇为不快。他将小家伙脸扳回来,瞥一眼那少年的圆脸,道:“那是甄家的人,叫甄宝玉。”
    对了,就是他。贾小环一拍大腿,也想起来了。当年这个甄宝玉是到过荣国府的,不过他并没资格见人家,只是听娘亲提起过一声罢了。
    而此时叫出最高价的,便是这位甄宝玉。他似乎对薛宝钗志在必得,不管谁叫价都往上加,惹得许多人看过去。在金陵认识他的人颇多,多少都会给甄家个面子,是以很快薛宝钗便被送到了他的雅间里。
    “看来,这也是位怜香惜玉的。”跟贾宝玉当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贾小环只感叹一声,便又将心思放在了歌舞姬的歌舞上。
    长了这么大,能来一回青楼楚馆可不容易,且得好生体验体验。这回要不是膏药伯伯也有意探一探,他恐怕还没机会到这等地方来呢。
    贾小环想得并没错,他同宇文熙出了行宫,也就去了秦淮河那么一趟,就连画舫也没机会搭乘一遭。自那日之后,膏药伯伯便带着他满金陵转悠,甚至还往周边逛了逛。
    两人白天总是一起出行,但多半傍晚就回到住处,然后总是黏在贾小环身上的那贴膏药,就找不见人了。这些事情,贾小环并无疑义,他本就不想参与到那些政事纷争之中。
    转眼间十多天已然过去,皇帝陛下的行踪有些隐瞒不住了。这一晚,李庸然来在了两人的小院,向宇文熙禀报道:“主子爷,太上皇明儿要探病。”
    伯宝两个对视一眼,看来那天花的事要败了啊。
    ☆、117.第117章
    宇文熙是连夜赶回行宫的, 贾小环却并未随行,而是被李庸然送到了金陵将军的帐下。这位金陵将军,上任不过小半年,当日是曾在京营少年团当过教官的,同贾小环也有份师徒之情。
    接下来的时间,整个金陵大营也没闲着,贾小环身在其中, 也被派了一支部曲,让他听命行事。十几天下来,贾小环没少了奔波出兵, 倒是过了把领兵的瘾。
    而金陵行宫中的宇文熙,则是在诸事平定之后, 孤身来在了太上皇的面前。
    此时已是夜半时分,但太上皇的寝宫却是灯火通明。只是, 寝宫内外都不见一人,唯有太上皇稳坐在椅上, 便连贴身内侍总管戴权也不见影。
    宇文熙缓步来到太上皇身边,神色淡淡地望着他, 良久默不作声。反倒是太上皇抬起了头, 微微笑着点点对面的椅子, 道:“既然来了,怎么不坐?要不要来杯茶, 明前的龙井啊, 喝一杯少一杯喽。”
    “您的年纪大了, 待回到京中,便在大明宫安享晚年吧。”宇文熙端起茶壶,亲手为太上皇将茶盏续满,“您虽身处行宫,但定时耳目通明的,外面是何局面该当心知肚明,安生下来不好吗?”
    太上皇的目光深沉,静静地同宇文熙对视。半晌,方苦笑一声,轻轻摩挲着杯沿,道:“这次,又是我这个当父亲的输了,不安生下来又能如何呢。熙儿,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恨着我?”
    “您何出此言?”宇文熙皱眉,有些摸不清太上皇为何忽然提起这些,只道:“有些事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倒是希望您不要恨我才好。”
    “唉——当年的事,”太上皇仍是苦笑,长叹一声道:“我知道老二、老三做得不地道,对你逼迫过甚,想将你置于死地。只是,那也不能全怪他们,当年的你实在是……太过功勋卓著、英武不凡。你想想,只要有你在,谁能在那个位置上坐得安稳?”
    接着,台上皇就拉着宇文熙,追忆起了往昔来。说到激动处,别看太上皇多大的年纪了,却仍旧口沫横飞,眼圈发红含泪。
    宇文熙却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心中便是蓦地一动。他霍地站起身,眼睛微眯着打量太上皇片刻,便一言不发地甩袖便走。
    “熙儿,你这是做什么,现如今连听父皇说句话不愿意了吗?你怎可如此对我,咱们好歹还是父子,你怎可如此对我,我……”太上皇对他的离开并无甚大反应,只是口中犹自扬声嚷道。
    而在看到出现在宫门口的戴权时,太上皇的声音就越发大了,其间夹杂着抑制不住地笑声,让人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那都有些声嘶力竭的“哈哈哈……”的笑声,简直比哭还难听。
    他似是瞧见宇文熙停下了脚步,勉强忍住了笑声,嘶声喝道:“畜生,你现在想起来了?哈哈哈……晚了,晚了,什么都晚了……那个小杂种死定了,他死定了!畜生,孽障啊……你不让朕好过,朕就让你也抱憾终生。他得死,得死啊……哈哈哈哈……”
    没错,太上皇心知自己复辟已无希望,极度失望之下,便将满腔愤恨宣泄在了贾小环身上,誓要将他置于死地。父子情深,既然他这当爹的往后没好日子过,那就绝不能放过宇文熙。
    宇文熙简直睚眦俱裂,却根本顾不得对太上皇如何,便飞快地离开。堂堂天下至尊,此时已然是惊慌失措,全然不顾地跑走。
    宝宝,他的宝宝啊,千万不要有事,不要有事!
    心中念着“等我、等我……”,宇文熙策马飞驰出行宫,向贾小环所在之处奔去。在他的身后,是骑马奔驰的大队人马,宇文熙几乎出动了所有人手。
    ……
    金陵大营里的事情忙得差不多了,又要临近离开金陵,贾小环便起了去拜一拜祖坟的心思。他自被过继到贾敕名下,还未曾到父亲的坟前祭拜过,更别说这一支的祖宗了。这回既然到了金陵,自然该去拜一拜的。
    不过,他自己对金陵贾家陌生得很,只好将随行南巡的贾琏叫了来,两人一同前往贾家祖坟,去祭拜先祖。为了这个,贾小环还特意换了一身素色衣袍。
    只是,让贾小环没想到的是,他方才将便宜父亲坟前的草拔光,还未等焚香拜一拜呢,身遭便已经乱了起来。一群黑衣短打扮的杀手冲着他杀来,被暗中护卫他的暗卫拦住,两方便杀在了一处。
    贾琏被吓得蜷缩在碑后,简直都要崩溃了。他要是知道这趟南巡有这么多是非,便是有天大的好处也不敢来啊。又是天花,又是争斗的,好容易事情平息了出来一趟,竟然又碰上了刺杀,这不是要命呢嘛!
    可即便如此,他还不敢不管贾环,拼命向着他招手,压低声音喊着,“……环儿,贾环,快过来,过来躲着……你、你别逞强啊!哎呀,小心,小心背后啊……”
    来江南之前,父亲可是跟他交代过,他这一趟能不能巴结上当今圣上都不要紧,但一定要跟贾环套好关系,总有他的好处。且临行前严肃地叮嘱了,不能跟贾环一起时让他出事,不然阖家上下都得完。
    “你躲好你的,别胡乱瞎喊……”贾小环劈手夺过一把长刀,将黑衣杀手踹翻,然后一刀斩下去。他本就着急上火,又被贾琏吵得脑仁儿发胀,一抬脚就踢了快石头过去。
    黑衣杀手来得实在太多,贾小环这边的暗卫们居然有些招架不住,只能拼死将他护在当中,且战且退想要脱身。只是杀手们却不让他们如愿,亦是拼死要将目标灭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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