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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只是笑,因为年少,那笑容里多少有些腼腆。许久才道:“还有件事……儿臣想把刘统领换了。”
    “刘统领又哪里不好了?”太后像是有些头疼。
    “他负责守卫式乾殿,却出了这等事,”皇帝理直气壮地说,“昨儿是小玉儿,谁知道来日会不会是朕……”
    “呸呸呸,尽胡说!”太后打断他,“小玉儿什么东西,也配拿来打这个比方。再说了,小玉儿是中毒,要问罪也是膳房,和刘统领什么相干。你要是为着昨晚他得罪了三娘,要给三娘出气,怎么不先问问三娘的意思?”
    根本就不关嘉语的事,却被太后硬生生拉扯到嘉语身上,而对嘉语来说,这却是个两难。顺着太后回答“刘将军恪尽职守”,皇帝定然不满意,要是顺着皇帝说“刘将军尸位素餐”呢,太后又不满意了。嘉语只得抬头来,傻愣愣“啊”了一声,像是一头雾水搞不清楚状况。
    王妃从旁劝道:“三娘哪里知道这里轻重……阿姐就莫要为难她了。”
    太后却道:“你看,三娘都不记得了,皇儿何必还耿耿于怀,就这样吧。”
    皇帝低头想了一会儿,没有作声——大约是知道,作声也没有用。
    嘉语姐妹和皇帝在德阳殿里陪太后用餐。太后同嘉语说,也不用太忌讳,得空,来看王妃也是可以的。赤珠熟悉药理,让她给瞧瞧身上佩戴就可以了。嘉言是就这样处理的。嘉语只是点头,并不多话。
    用过早餐,嘉言陪王妃散步,嘉语和皇帝一起告退。皇帝有些歉意地说:“朕知道得迟了……”
    嘉语说:“无妨。”
    她原本就没指望皇帝赶来救命。当然太后和王妃也不至于会想要她的命。不过几句审问,至多责备,当不得什么。不过皇帝肯来,还是让她欣慰。
    皇帝说:“三娘怎么不问,凶手抓到没有?”
    嘉语道:“那是陛下的家务事……”
    “家务事?”皇帝登时就笑了,“三娘会不会觉得,朕很没有用?”
    “什么!”嘉语大吃了一惊。她是经常觉得自己没有用,知道得太少,能做得太少,能改变得太少,每每想起,夜不能寐。却想不到九五至尊也会这样。一时睁圆了眼睛,“陛下何以……妄自菲薄?”
    “如果朕不是皇帝,”皇帝说,“如果三娘不把朕当皇帝,就只是寻常人家寻常兄妹,三娘是不是可以和朕说说实话?”
    嘉语道:“三娘一向都尽力说实话,无论是对陛下还是对太后。”
    “那好。”皇帝说,“式乾殿是朕的家务事,可是朕连家务事都管不好。朕曾听太傅教导,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朕如今,可不就连一屋都扫不干净?”
    嘉语仔细想了一会儿,说道:“既然陛下以妹视三娘,那么恕三娘大胆。”
    “说!”
    “我对这句话的理解,大约与陛下有所出入。”
    “哦?”
    嘉语猜想皇帝是对于不能撤换刘统领耿耿于怀,却不便直言,只道:“汉时大儒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在三娘看来,并不是说,一屋都扫不了,就无法扫平天下,而是,要是从打扫自己的屋子开始,一步一步走到扫天下。陛下知道,我在平城长大,多少听过俚词俗语,用民间的说法,大约是饭要一口一口地吃,路要一步一步地走。式乾殿这么大,陛下不妨从角落扫起。”
    ——刘统领动不了,不妨先动刘统领身边的人。
    皇帝万料不到嘉语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呆了许久,喟然道:“三娘该是朕的亲妹妹才好。”
    嘉语笑道:“那是永泰和阳平公主年岁尚小,到两位公主长到我这年岁,陛下就会说,这才是我的亲妹子呢。”
    皇帝哈哈一笑。
    嘉语又道:“同样,陛下如今无法厘清家务事,也是因为陛下年岁尚小,尚未亲政,到陛下亲政了,三娘就袖手看陛下扫天下。”
    这句话,皇帝是不同意的。如果太后肯轻易放手,就不会操控他的婚事了。却也没有反驳,只拿中指刮嘉语的鼻子:“朕年岁尚小,说得就好像三娘倒比朕要年长似的……你羞不羞?”
    嘉语心里默默地想:可不就是比你年长?
    眼看长廊走尽,皇帝压又低了声音说:“今儿晚上就是凌波宴了。”
    “嗯?”
    “……朕会放烟花助兴。”
    凌波宴是在画舫上进行,如果放烟花,那么一众贵人势必离开船舱,走到甲板上看烟花。
    嘉语手心里微汗,却是从容点头说:“我知道了。”
    话说完,皇帝上辇,到嘉语不可能看到的地方,皇帝的脸色就黯淡下来,他轻轻合上眼睛,长舒一口气:“对不住了,三娘。”
    以后……总还有补偿的机会,他默默地想。
    ……
    天色永远晚得比你想得要早。
    连翘不能行走,太后赏了人过来,被嘉语退了回去。嘉语带了锦葵,虽然锦葵未必可靠,胜在不多话。
    满湖都是荷花,荷灯,乐声在很远的地方,只由缓慢的风,缓缓地吹过来,嘉语是没心思听这些的,她记挂着皇帝的烟花。
    烟花亮起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是汉代陈蕃的典故,还蛮常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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