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没有过多交流,大多数时间凌瑞都是一个人静静地呆着,何慕处理公事。晚上,何慕会搂住凌瑞,让她躺在他怀里安睡,但大多数时候,凌瑞都是被恶梦惊醒,躺在何慕怀里一夜无眠。
又是被噩梦惊醒没有入睡的一天早晨,凌瑞爬起来梳洗,在她背起书包时,何慕的声音带着早晨的沙哑从后面传来,“你要去学校?”
凌瑞整理好背带,“嗯。”
“太久没去了,怕跟不上。”
何慕掀开被子来到凌瑞面前,他轻摸着凌瑞苍白无暇的脸,“我送你去。”
看着凌瑞这阵子越发纤瘦的背影消失在校门口,何慕抽出根烟点着,车厢内立马被烟雾占领,可他却一点感觉都没有。
这时电话响起来,何慕另一只手接通。手机那边的人只说了一句话,他挂断手机,牙齿咬住烟头,两手握住方向盘向右调转车头疾速离开。
凌瑞步履繁重地来到教室。
第一堂课早已经开始,班主任正在讲台上讲解刚发下去的试卷。凌瑞敲了下门,等班主任反应过来时喊了句报告。
班主任没有说什么,直接让凌瑞进来。同学们大多都埋头书卷中,并没有因这个插曲打断专注。凌瑞似乎是松了口气,一切都很平常,她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如果专注于学习,人便不会去想太多东西。不知不觉,现在已经是倒数第一节课前的课间时间。
凌瑞的手机一直不停地有来电,屏幕亮了又灭,她没有理会。有位同学递了张纸条给凌瑞,“给你。”
凌瑞接过来,没有想什么便将它打开。仅一秒,她便揉成一团丢进抽屉里,手抖动起来。
上课铃声响起来,在数学老师抱着书走进教室的时候,凌瑞从他旁边飞跑出去。
“哎,上课了你去哪?”
戴着眼睛的数学老师不明所以,对凌瑞喊。
凌瑞一口气从二楼爬上六楼楼顶。
这是她第一次上来,楼顶很空旷,但空旷的让人害怕。
许韵晴穿着白色的裙子,头发被风吹散,背靠在栏杆上面对着凌瑞。
“你终于来啦。”
“你到底要怎样才能放过我?”
凌瑞牙齿在打颤,那种绝望害怕的感觉又来了。
“不是我不放过你,是何慕,何慕他不放过我。”
许韵晴对着凌瑞激动吼叫起来,“冯海死了,被他砍断十根手指,活活打死暴尸街头。接下来肯定就是我,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他好狠,为了你,他杀人都做,他不会放过我的。”
许韵晴说着人已经爬上了栏杆,她的裙摆在空中飘荡,整个人如纸片摇摇欲坠。
凌瑞本能地跑过去,“你要干嘛?”
许韵晴回过头来,她的脸苍白无色,“你别过来。反正最后都要死,这样也好过被他折磨死。”
对面楼有人看到了这里,然后哄闹声瞬间就响彻每个楼层来,窗口挤满人眺望。
凌瑞眼泪模糊了眼睛,声音从嗓子眼里嘶吼出来,“你下来好不好,我不让他伤害你好不好,好不好……”她跪了下来,“你别这样……”
“我也不想死……”
许韵晴开始歇斯底里,“我那么爱他,我还有他的孩子……”
“对啊,你还有他的孩子,你不能死……”
许韵晴呐喊,“没人要的孩子生下有什么用。”
凌瑞双手合着不停揉搓,她的身体在颤动,“不是的,不是的…”
“许老师,你在干什么,这很危险,快下来。”
校长和几个老师跑了上来。
许韵晴看到他们尖叫起来,“你们不要过来,过来我就跳下去。”说着,她的脚跟慢慢地往外面挪动。
“好好好,我们不过去,有话好好说,冷静点。”
“呵呵,冷静?冷静什么呢,呵呵呵呵…”
许韵晴大笑起来,突然脚下不稳踩空。
在那一瞬间,距离近的凌瑞跑过去拉住了她的手。
“你不能死,你快拉住我的手。”
她拉不住,即使用完力气,许韵晴的手还是一点一点地往下滑,脱离她的手。
许韵晴仰着头,“我和我的孩子是因为你凌瑞跟何慕而死的,你们要记住一辈子都不能安生。”
“不…”
许韵晴掉下去了,从六楼楼顶,像一只衰败的蝴蝶,一瞬间坠地消亡。
凌瑞大半个身体趴在栏杆上,跑过来的老师将她扶下来,“你别难过。”
有人坠楼,学校顿时乱成一团,没人再理会凌瑞,她虚脱地摊坐在地上,周围繁吵的一切似乎发生在另一个时空,她嘴里只不断地嗫嚅重复着,“救救她,救救她……”
何慕冲上天台的时候,凌瑞就像一个奄奄一息的人,只待风一吹来便会倒,他的心史无前例的抽痛,他蹲下来将凌瑞护在怀里。
凌瑞好似毫无感知,她还是一直重复着那句,“救救她…”
何慕紧紧地护住她,生怕一松手她就消失不见,“没事了,我在,我在。”
“她死了,死了,就从我手里滑下去,嘣,脑浆都蹦出来了。”
“别说了……”
凌瑞愣愣地抬头,眼神没有聚焦,“她是你害死的,还有她的孩子,应该还没成型,死了,他们全都死了……”
何慕觉得有些东西在一点点的不见,但他抓不住,他只能用力地抱紧怀里的凌瑞。
许韵晴没了,正如凌瑞所说,脑浆都蹦出来了,当场毙命。那天,学校封锁,迟了一个多小时放学。警察来了,按道理,作为最后一个相处的人,凌瑞是要被接受调查的,但是没有,这应该是何慕暗中动了关系的原因。最后,许韵晴的案子归为自杀处理。
凌瑞自那天之后便没再去上学,整天呆在房间里,嘴里不停地嗫嚅着,走近点就能听到她说,“救救她,救救她,她死了…”
何慕给她请了心理医生,可凌瑞不配合,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往外砸,医生狼狈离开前说这是创伤后心理应激反应。
何慕只能每天在虚掩着的门外看着缩在角落的她,他不能靠近,他一靠近她只会更不受控制,一直对他大喊大叫着杀人凶手。
这样一直维持到了二月份,他们在紧张的氛围里过了个冷清的春节,凌瑞的状况一直没有好转,唯一能欣慰的是她终于不再那么抗拒心理医生了,但也只能医生靠近。
二月中旬,何慕接到了一个海外的电话,他布局两年今年要正式启动的海外公司因某些原因触碰该国律令要被勒令停止。刘晋中打电话过来告诉他,要他必须亲自前往当地进行关系疏通。如果分公司受阻,之后他们所有的布局都会受挫,这不是他们想面对的局面。
何慕挂断电话,他走到凌瑞房外,敲了敲门。
“可以进来。”是心理医生张楚的声音。
一见到何慕,本是跟张楚在看书的她惊得丢掉书,跑进他的怀里。
“没事的,别怕。”张楚轻拍打着凌瑞的肩,轻声安慰。
这一幕,刺进何慕的心里,痛,尖锐的痛。
“我能跟你聊一下吗?”这句话是何慕对张楚说的。
张楚回好,可抱着他的凌瑞不松手,他只能安慰道,“没事,等一下我就回来。”
“何先生,请问什么事呢?”
何慕看着面前年轻的医生,长相清俊,戴着一副眼镜,有着他没有的书卷气,心里不禁嗤笑自己,想什么呢?
“我想问下她现在能不能长途飞行,我想带她出国。”
“出国?我不建议,凌小姐现在逐渐慢慢好转,现在出国在我看来只会影响到她。”
何慕剑眉蹙起,“我现在必须出国一趟,不知什么时候能回来,我需要带上她,留她一个人我不放心她。”
张楚扶了扶眼镜,迟疑开口,“何先生,依我个人想法,我觉得你现在不在她身边会更有利于她病情。”
张楚的话让何慕将还要出口的话吞了回去,他烦闷地从茶几面上拿起烟来抽。
何慕订了当晚的机票,站在凌瑞房外,他远远地看着她,眼里的情绪参杂不明。然后他提起脚边的行李箱,多留一秒他怕自己不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