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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苏白叹了口气,缓缓走回自己的屋子。
    隔日,云丹戏坊空荡荡的。
    “哎,我怎么没被叫去周府帮忙呢?”一个丫鬟抱怨道。
    “知府大人娘亲的寿宴,那是我们这些下人能去的,你也不会唱戏,去那儿不是摆设吗?”另一个丫鬟打趣着。
    “我可不是眼馋那红包赏银吗?”
    琳茵走了过来,怒斥:“你们这么清闲吗?”
    丫鬟们纷纷摇头道不敢。
    “还不快下去!”琳茵摸着小腹,额头冒着汗。
    苏白一直站在角落默默地擦着木椅,此刻捡起抹布,提起水桶,刚要离开,就被叫住了。
    “苏白,扶我到更衣室。”琳茵叫唤道。
    苏白望着琳茵惨白的脸庞,觉得有些不对劲。
    琳茵摸着额头,有些眩晕,站立不稳,摸着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
    “师姐!”苏白扔掉手中的抹布,急忙跑了过去,扶住虚弱的琳茵。
    琳茵嘴唇龟裂,额头冒着汗,脸色灰白得可怕,她紧紧抓着苏白,仿佛是一个溺水之人,抓着救命的稻草。
    她摇着头,叹了口气:“我叛变师门,离开吴皎月,改拜凌婵为师,你还认我做师姐,真是折煞我也。”
    苏白握着琳茵冰冷的手:“我知道,你也是无奈。”
    琳茵强忍着的泪水一下子迸发出阿里,她抽泣着:“那时候我阿爹喝酒惹了事,打伤了人,又赔不出银子,阿爹要卖了我。”
    苏白紧紧地抱着琳茵,轻拍她的背脊。
    她太懂没有银子的无奈了,上辈子,把所有的银票都给了许泽,自己孤身一人跋山涉水去京都找他,整整一个月,靠着发霉的馒头充饥,等来的确是他和公主的喜宴,满城的红妆和漫天的烟火,喜庆得刺眼。
    “然后凌婵教母给了我银子,作为回报,我离开了师父,改拜凌婵为师。”
    “师父她不会怪你的。”苏白总觉得今天的琳茵有些奇怪,她眼神默然、神情寡淡,好像是对这个世界失去了信心。
    “我有了。”琳茵摸着自己的肚子,小声道。
    “怎么会?”
    “长生殿这个戏耗资巨大,别说道具,就连戏服上的图案也很多事用金丝缝制的。凌婵教母心性高,再得知吴皎月要推出白蛇传后,她就带着我赔公子哥吃酒,一天我喝多了,醒来时已经不是完璧之身了。”琳茵红着眼睛,咬着牙,握着茶杯的手不住地颤抖,茶水洒了一身。
    “那?”
    苏白欲言又止,看着琳茵虚弱的身子,有些话想问,却问不出口。
    “我已经数月没来月事了,看了大夫,才知道已经怀胎数月。”
    苏白整个人一僵,上辈子她只知道琳茵染了重病,不久后就去世了,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怀孕了。
    琳茵看着苏白吃惊的样子,无声地笑了笑,眼眸中的泪水越来越多,她不知是在嘲笑自己悲惨的一生,还是在怨恨上天的不公,整个人仿佛疯了般笑个不停。
    “茵茵。”苏白轻抚琳茵的手,劝解道。
    “可凌婵昨夜逼我服了川红花。”
    第9章
    “川红花?”听到这三个字,苏白的双眼红了。
    她知道琳茵肚子里的孩子是保不住了。孩子是何其无辜,最近的夜里她总是梦到上辈子的勃儿,如果他能平安长大,便可叫自己一声“阿娘”。
    冯妈妈敲了敲门,提醒道:“姑娘,戏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开场了。”
    “我正在梳妆,马上就好。”琳茵强撑起身子,正色道。
    “那老奴先告退了。”
    琳茵看着铜镜中虚弱的自己,露出了个惨淡的笑容,转向苏白:“来,帮我梳妆。”
    苏白点了点头。
    她明白,戏比天大。
    唱好一出戏,是一个戏子的本分,苏白自然是知道的。
    她强忍着心中的哀痛,将桃花粉敷在琳茵的脸上,涂上胭脂,画上柳眉,戴上头面。
    刚才还病恹恹的琳茵瞬间变得灵动鲜活起来,整个人透着妖冶的绯红,一身金丝华服,她起身走了两步,发髻上的步摇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苏白的心也随着摇晃的步摇颤抖,她知道华丽的外表下是琳茵脆弱的身躯,她担心琳茵能否撑完一出戏。
    琳茵眉头紧皱,捂着肚子,依靠在木椅旁边。
    “还好吗?”苏白走上前,脸露担忧之色。
    房内安静地可怕,只听见“滴答、滴答”的响声。
    苏白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密闭的屋内怎么会有水滴的声音。
    琳茵向后栽去,地上露出了一滩血迹。
    苏白瞬间就明白了,她连忙将琳茵扶到椅子上:“你先躺下,我去找大夫。”
    “慢着,”琳茵抓着苏白的手,“这件事如果被别人知道,我就完了。”
    苏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我懂的。”
    琳茵又痛得抽搐起来,苏白不敢耽搁,推开门,急忙跑了出去。
    “你又要跑到哪里?不好好呆在里面伺候琳茵梳妆,干嘛去?”守在门外的房妈妈怒喝。
    苏白知道冯妈妈是个见人下菜的势利小人,也懒得争辩,只是轻轻说了句:“琳茵染了风寒,有些头晕,若不怕被传染,你可以进去照看,我自是去请大夫了。”
    “戏都要开始了,你让她赶紧上台。”冯妈妈催促道。
    “这话,还是冯妈妈自己进去说罢。”苏白懒瞥了她一眼,便转身去了街角的医馆。
    苏白找了个熟悉的老大夫,事先说明了情况,塞了银两,让他务必保密。
    待苏白和老大夫来到戏坊的梳妆房后,老大夫摸着胡须摇了摇头。
    琳茵浑身滚烫,已经烧得有些糊涂了,只是虚弱地叫着:“顾恒,顾恒,别抛下我,这可是你的孩子啊!”
    苏白看着神志不清的琳茵,焦急万分,连忙给大夫福了福身:“她还很年轻,还请大夫就她一命。”
    大夫将手诊在琳茵的脉上,过了片刻才严肃道:“此女昨夜服了川红花,奈何胎儿已大,不仅没有排出去,反而胎死腹中,恶露不尽,恐有性命之忧啊。”
    苏白摸着琳茵冰凉的手,看着她发抖的身体,不由地跪下。
    “你这是作甚?”老大夫大惊。
    “医者父母,我和琳茵情同姐妹,不管用什么方法,救救她吧。”苏白恳切道。
    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须,拿起毛笔,写下方子,让苏白去抓药。
    冯妈妈推门闯了进来,大声嚷嚷着:“怎么还不上台?武生翻了一个又一个跟头,看客们已经不耐烦了。”
    “冯妈妈,快去抓药,煎药。”
    苏白将药方塞到冯妈妈的手里,径直坐在铜镜前,拿起眉笔画着柳叶眉。
    她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戴上头面,插上金钗,绯红的脸上是看不透的清冷,一双寒潭般的眼睛让人生畏。
    冯妈妈抓着药方,愣神片刻,才反应过来:“你竟然指挥我?”
    苏白放下手中的胭脂,缓缓走到冯妈妈面前:“大戏就要开始了,你是要我上台,还是去煎药?”
    “就凭你?”冯妈妈有些不屑,一个一年都没唱过戏的人,一个做了一年丫鬟的人,还能登台?
    苏白笑了笑,悠闲地坐在椅子上:“随便你,若是待会儿坊主回来了,那些戏迷找着坊主退银子,我自会告诉坊主是你不让我救场的。”
    “你!”冯妈妈捏着药方,咬着牙转身离去。
    苏白起身,朝大夫福了福身:“这边还望大夫多多照拂。”
    老大夫有些恍惚,仿佛站在他眼前的不是刚才那个神色慌乱的黄毛丫头,而是一个冷静矜持的世家贵女,不由地点了点头。
    苏白望了眼躺在床上昏迷的琳茵,咬了咬牙,朝戏台上走去。
    梳妆室距戏台不过百丈,可苏白仿佛走了一生。
    这一路上,她的脑子里全是杨贵妃悲惨的一世:
    大唐荣耀,她是大唐的象征。
    大唐衰败,她是替罪的羔羊。
    何其不公?!
    何其无奈?!
    何其悲愤?!
    因为师父要考核自己长生殿,苏白私下里唱了百遍了。
    戏台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
    许久没有在戏迷前唱过戏了,苏白的有些忐忑,心跳得飞快。
    戏台上的锣鼓已经敲响,在如泣如诉的二胡声中,苏白缓缓登场。
    耳畔的珍珠耳环随着步伐起起伏伏,发髻上的步摇丁玲作响,血红色的披帛随风飘荡。
    “硝烟四起,六军不发,怪只怪妾身红颜祸国。”
    苏白婉转的唱腔响起,犹如一根响箭,射穿了闷雷,引得台下观众的一片欢呼。
    扮演唐明皇的冠生转过身去,不忍再看。
    苏白一步一步走向戏台的中心,望着杯中的毒酒,不知怎的,响起上辈子服毒自尽的自己,双肩不住地颤抖起来。
    台下的戏迷们有的已经红了眼睛,今夜是长生殿的最后一出戏。杨贵妃为了救唐明皇,服毒自尽,终究是让人不忍。
    冯塘此刻也坐在台下,他本应该在顾府贺寿,奈何脑子里总想起苏青软糯的一句:“奴家在云丹戏坊唱戏”,便鬼使神差地离开酒席,来到了这儿。
    他抬眼向戏台望去,扮演杨贵妃的女子眉眼在浓妆下和苏青又七分相似,心中便有些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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