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都是小孩子。
顾匀佳戴着口罩,头发散着,不仔细看,她能凭着和大家一样的蓝色病服混入人群中。薛放却不能,他一身西装,格格不入。
顾匀佳走得快了。
过了一会儿,她转过身,看见落在后面薛放,摆了摆手,有点小孩子得意似地钻进人群。
薛放只能在原地等着。
他找了个偏僻一点的地方,坐在亭子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顾匀佳经过的地方。
今天她很奇怪。
没了平日里一副扎人的模样,细细看去,更温顺了许多。他百忙抽出时间来看她,就是怕她在经历小琦这个人物后,会走出不来,但现在看起来似乎不是这样。
她远比他想得坚强。
不管这是她原本性格使然,亦或是后天环境逼出来的,这都会让她往后的路好走些。
薛放松了口气。
这样的顾匀佳让人觉得舒服。
他低下头,指尖似乎还有刚刚触碰到她身体的感觉,很奇妙。
远处的顾匀佳依旧跑跑跳跳。
眼睛弯着。
——
顾匀佳没久待。
一则怕有人认出她。二则是天气降温过快,她有点受不住。
回到病房,她钻进被窝。
“你还不走么?”
“又要赶人么?”薛放反问。
“我可没有,”顾匀佳整理床角,“你虽然说没接电影,但我又不傻,知道你大忙人一个,肯定没那么多时间。我得善解人意,不让你夹在工作和感情之间。”
薛放笑:“你很贤惠。”
“是不是很想娶来做媳妇?”
“已经娶了。”
顾匀佳张了张嘴:“是哦。”
这句话一出,她莫名觉得脸有些烫,烫得她不得不低头。
“还不走?”
“走……马上走。”
薛放帮她把衣服挂好,见她仍旧低着头,迈步离开。顾匀佳说得很对,他确实还有不少工作。但他离开时还是说:“之后再来。”
顾匀佳仍旧低头,脱口而出:“这么勤快?”
“我在乘胜追击。”
“……你以为是打仗啊。”
薛放不再说话,临走时,他帮她带上了房门。
空气又安静下来。
顾匀佳听见的声音只有两个,自己的呼吸,与胸腔里心跳。
——
薛放言出必行。
之后几天,不论他工作上多忙,都会抽时间来看她。起初顾匀佳还消磨他两句,几天后,她就不说这种话了。
她知道薛放是真心的。
他不像二十几岁的男孩子,热情激昂地手举玫瑰向心爱的女生示爱,而是细水长流,平淡如水的陪伴。受益而不觉,失之而难存。
在医院修养这几天,顾匀佳养成了午睡的习惯,每天醒来,经由窗帘撒下的光线落在她脸上。
她觉得这种感觉很美好。
顾匀佳动动僵硬的胳膊。
没扯动。
似乎有人压到了被子。
顾匀佳悄悄探出头,她的病床边坐着一个人,埋首在被子上,似乎怕挤到他,他占的空儿格外小。
顾匀佳就那样盯着他。
薛放人白衣黑,安安静静侧着头。人睡着以后就会像个小孩子,纯真无邪,连他平日里时常皱成“川”字的眉毛也舒展开来。
顾匀佳咬咬唇。
很奇怪,这个曾经毁了她少女梦的人,似乎又在亲手给她搭建一个少女梦。用尽所有努力。
顾匀佳使劲,她伸出手,犹豫着靠近薛放的发丝。
快要到了,她又不敢下手了。
她想这几天的进展够了。
她已经努力在抛弃往日里扎人的外表,向他暴露真实的自己了。
起码,比以前好多了。
顾匀佳曾经想过孑然一身。
她比很多未经历爱情的女生更明白一个道理。男女之间的感情往往没有那么纯粹,“付出即是爱”,那是电视剧里主角的教诲,可不适用于现实。
现实里,始终跟随爱情是索求。是索要,更是求着索要。
一旦控制不住界限,爱情是爱人还是伤人,就不得而知了。
顾匀佳晃醒薛放。
薛放有点混沌,睁眼就看见顾匀佳对着他笑,她睫毛上沾了光,眼睛一眨一眨,睫毛就跟着一跳一跳,光就在她脸上浮动。
“你来陪着我睡觉的么?”
薛放没回答她。
顾匀佳挪动身子,半躺在床上:“难道你家里的两米大床不舒服么?来这里受罪。”
“我喜欢。”他声音轻轻。
这声喜欢,突然让顾匀佳后悔……后悔刚刚自己收回了手。
“傻不傻?”
“千金难买我喜欢。”
对话有点驴头不对马嘴,但顾匀佳莫名觉得心里暖暖,也许是因为冬天里难得有阳光。
她细细看着薛放。
前人说,生病的人往往最容易伤春悲秋,也往往最容易打开心扉。似乎真的是这样。
“能打开窗帘么?”
薛放点点头,起身。他怕刺到顾匀佳的眼睛,缓缓地拉开窗帘。光线透过玻璃泛出七彩色,薛放就这样站在玻璃旁边。
一切朦朦胧胧的。
但又逐渐变得清晰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