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男人怎么那么那么帅。
等面的间隙里我想起个事,撸开袖子问他,你觉得我纹个什么好?
手臂那里被他划过的地方到底留了疤,但我对这疤的感情都日益深厚,要是没有这一下,我们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样。他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纹什么?”
我朝他身边靠了靠,说:“你都纹了个麒麟了,我怎么也得纹个霸气的,纹条龙怎么样?”他脸色古怪的很,我只好接着说:“不过纹条龙可能不好看,要不纹条蛇?我们和蛇也挺有缘的……”他伸手将桌上油腻的茶杯重重墩在我面前,水溅了我一脸。
“不准!”
不准就不准吧,使那么大劲干嘛!小心再把人家杯子打了,我腹诽一句,放下了袖子。
面的味道倒是还好,就是量太大。肉也给的扎实,我吃完腰都快直不起来了,结账走人,老板还送了罐可乐。回到车上我问:“咱今晚睡哪?”
他说,车里,外面,你喜欢睡哪?
我还想睡你身上呢!我瞪了他一眼。当然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
我们在县城边上找了家小旅社,老板一开始说什么也要看身份证,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但老张的纹身又一次发挥了突出贡献,老板倒是不坚持要登记证件了,多收我二百块钱。
结果那屋子小到我们俩站那都转不开身,菜刀似的结构,墙与墙之间满满塞了张双人床。居然还是双人床!我现在才后知后觉回想起刚才那老板看我们眼神,我俩一件行李都没有,哪怕是手机充电线都没一根。我把他赶上床躺着,他不知道从哪里摸出电视遥控器,靠在床头正换台。
“我去买点东西。”在卫生间看了一圈之后我说,他随意的点了点头,说早点回来。
我这么大一个大老爷们,被这样叮嘱多少有些别扭,不过由他口中说出来感觉又不一样……我喜滋滋的下了楼,管老板借了手机给小花打电话。
等好久电话才被接通,我刚叫了声小花就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之后起码真情实意的说了十几遍我错了,一时间也忘了旁边还有外人,等我想起来已经晚了,老板的表情充满深意,怕是又要表现他见的多了,还冲我宽厚一笑。
笑你个大头鬼!
我刚把旅馆的地址念完,那边啪的一声就挂了电话。不过小花办事一向相当靠谱,我倒是不担心什么。把手机还给老板,我顺便问他附近有没有超市。
他冲我眨了眨眼,神秘兮兮的拉开身前的抽屉。我探头瞅了一眼,只觉得五雷轰顶。
“可以了”我对他说,“我就是想去买条毛巾。”
他一下就变得十分不热情了,手朝门外指了指,眼皮都懒得再撩我一下。
老板肯定是因为我没有买他那一抽屉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怀恨在心,给我指的那个方向根本没商店,害我活活围着这片走了一大圈,才找到个卖杂货的小门脸,还正要关门,我赶紧钻进去买了一堆东西,又买了包烟,抽着慢慢往回走。
他在屋里等我,只要一想到这里,心就塞的满满的。
没想到等我回到旅馆他已经睡着了,薄薄的门板静音效果并不好,混在电视声里的还有他的呼噜,我敲了敲门,他没醒。
他现在是个普通人了。会累,会饿,冷了要添衣服,困了就要睡,受伤了也会流血。生老病死,世事无常,我们同芸芸众生已经没有分别。我靠着门坐下,不愿再去吵醒他。
后来是老板路过,帮我刷了门卡,趁我腿麻了半天爬不起来还借机往屋里瞅了两眼,好在屋里黑。关上了门,我刚一走进床边他就行了,一脸迷茫的睁眼看我,问:“我睡着了?”
我踢掉鞋扑上去搂住他,“何止是睡着了,你那呼噜声这一层楼都能听见。”
他闭上眼睛,仰面笑了。
洗澡的时候我问他那门里面什么样。他第一遍没听清,满头泡沫的转过来,我将他推回淋浴下,没再提这个话茬。
但是睡前他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说完又推我,嫌挤。“可以算什么都没有,也可以算什么都有。”
随便吧,入睡前我迷迷糊糊的想,只要他回来了,我根本不在乎终极是什么。
小花的快递要隔日才能到,第二天我们起床后准备出去逛逛,向老板打听周围有什么好去处,他总算靠谱一次,说隔壁县城有座古塔,值得一看。
没办法开车,人生地不熟的,又是县乡道路,再碰到交警实在不太划算。我俩打了辆出租车就奔那塔去了。
路上的风景乏善可陈,但那司机健谈,一路嘴就没停过,倒也不觉得无趣,进了临县县城没多远,一片疏阔地,被围成个广场,后面有座塔。
“我们是不是……”买票的时候我有点不确定,回头看他。他神色淡然的点了点头。“来过。”
我不由得笑了起来,是啊,来过。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看看门票后面的简介,“……古塔建于公元XXX年(具体多少年我想想)”再算算日子,那是我们分离的前一年。
沧海桑田,恍如隔世,不过如此。
不年不节也不是周末,几乎没别的游客了,一座巍巍古塔立在当中。千年的日晒风吹,塔身的彩绘已经不见踪迹,红墙也褪成暗色,我尚记得这塔上每层都塑有佛像,精美不凡,然而如今却封住了楼梯不得上塔,顿时有些索然。
我们绕着塔基走了一圈,有那么几块碑,都是百余年前的,修缮记录之类的我也没耐心细看,再一转头闷油瓶已经走远了。
塔基修成了八角形,我找到他时他正站在古塔的正背面,仰头往上不知道在看什么,脚下一堆鸟屎。我也凑过去看了一眼,坏笑着捂上贴过去从背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小心有灰。”我将人往怀里揽了揽。他没动,眼睫毛刷在我的手心,过一会才拂掉我的手,示意我也看。但我只看见个燕子窝,他也不再解释,后退了两步,猛地助跑起跳,长臂一捞就从砖缝中摸出个东西。我生怕被人看见,再被抓住破坏文物可真的说不清,来不及细看他到底抠出来什么,先拽着他逃离了案发现场。
只是他已经有些出汗的手心内握着的,不过是一枚毫不起眼的铜钱。
“这是什么?”我哭笑不得地问他:“宋元通宝……这地摊上一抓一把……”说到这里我才反应过来,脸上的笑意僵住了。
我们并肩坐在一棵巨大的皂角树下,清风拂面而来,远处古塔的风铃声时断时续,我想起那些蒙尘的往事,月寒日暖煎人寿,茂陵多滞骨,抛开那些生死与不测,我们现在竟然真的,活着,坐在这里。
这座塔在落成之日曾举办过一场盛大的法会,皇帝亲临,将两枚佛牙舍利亲自放入塔下地宫,永世供奉。而我在集上断断续续听了几折捷疾罗刹随帝释天王隐身盗取灵骨的故事,说什么也要来亲眼看看。只是无缘晚了一步,未得见佛牙舍利真容,但那寺外的凉面着实好吃,他吃了一碗,起身说要去四处转转,我扔给他一枚铜版,要他买点炒豆子给我吃。
那枚铜钱如今在这里,看来那炒豆子我当年应该是没吃到。
“你怎么,”我紧紧握住他的手,一刻都不愿再松开,“这么调皮……”
他不语,转头安静的看着那佛塔,一眼千年。
之后我们玩了很多地方,小花不但寄来了驾照身份证,还寄来了一张银行卡。在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这么多年的景色并没有多大变化,而我们不再背负命运的枷锁,这一场出行才真正觉得尽兴。在青海他有些感冒,又吃了半生不熟的面条,上吐下泻的把我吓掉半条命,好再最后是没事。
这样的小病小痛对他来说也是完全陌生的,做惯了神,甫一成人难免水土不服,我这样打趣他,他只笑笑不说话,之后指使我一会倒水一会捶腿,但喝羊汤的时候丝毫不含糊。我不愿点破,这人间本身就该热烈而恣意,他活的越有人情味,我才越觉得这一切是真的,不是我的幻觉。
我很开心他把我拐出来,人生那么长,人生又那么短。而我已了无遗憾。
[看到这里,就真的没有更多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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