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和也再没失态过。
对于这一点,甄应嘉觉得颇有几分遗憾。
套一句他上辈子的时兴语,康和在他面前就是个严肃正经的小鲜肉,对于这辈子不打算“严肃正经”生活的甄应嘉来说,这个风格的人特别有吸引力。
可惜了,甄应嘉一摊手,继续看李达济给他的“科举须知”。
正在这时,住他对面的康和敲了敲门框。
“我的墨锭用完了,你这儿可有多余的?”
甄应嘉一挑眉,下意识觉得这个借口有点烂,不过转念一想,康和一看就是出身世家,可能用不惯书院的统一配备,他自己也是这样,笔墨纸砚都是自备的。
甄应嘉弯下腰在书架下边的盒子里翻了翻,道:“便宜你了,这墨锭是林如海才送给我的,说是多年珍藏,却让你先用了。”
他故意顿了顿,让康和有足够的时间反应林如海是谁。
说起来这也是试探,康和的身份肯定不一般,但是究竟好到哪儿去,甄应嘉也不知道,所以先用林如海试探一番。
林如海在江南这块地方,文官里怎么也能排进前三名了,所以看他的态度……
甄应嘉直起腰,一转身,却发现康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背后,而且这个姿势……让已经做好想找个男人,但是两辈子其实都没实际经验的甄应嘉有点脸红。
康和正举着胳膊,将他书架上的一套三百千抽了出来。他面无表情,似乎是没听见林如海,也没听出来甄应嘉和林如海的关系密切。
“怎么把这个也拿来了。”甄应嘉皱了皱眉头。
三百千其实是三本书,号称古代幼儿启蒙必备: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家文。
这套书小时候甄应嘉也用过,还是个手抄本,而且已经二十年过去,很是破旧了。
但是这还不是最关键的地方,这套书是当年三皇子来江南游学的时候写给他的,以及……当年的三皇子就是现在的皇帝……
不过康和的表情……有点微妙。
甄应嘉看着康和目不斜视注视着千家文的封皮,觉得康和真的是有个了不得的身份。
当年的三皇子现在皇帝写字有个非常容易辨认的特点,只要是见过他字迹的人基本都能认出来。
“捺”这一划皇帝先是往下压,然后会长长的拉出去,风格非常独特。
甄应嘉观察着康和的表情,见他眼睛里闪了闪,不知道想起什么来,将书又放了回去,接过甄应嘉手上的墨锭,道:“多谢。”
话比平常还要少,而且脸上为了保持没有表情,似乎有点用力过猛了。
当然是非常轻微的用力过猛,若不是甄应嘉善于揣摩人心,他也不太看得出来。
甄应嘉没顾上跟康和寒暄,他全部精力都在思考一个问题了,康和究竟是谁?
这么年轻,据说才十七岁,又见过皇帝笔迹,还能认出来。
不可能是朝臣,若是朝廷里有这么年轻有为的朝臣,那是一定全天下都知道了。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
这一位康和是皇帝家里的亲戚。
甄应嘉笑了笑,这就说得通了。
不过究竟是哪一位,甄应嘉暂时还没头绪。
皇帝家里人的名字,除了需要避讳的皇帝自己,还有先帝的名字,剩下的也都是个迷,若是甄应嘉还在京城,还是能打探一二的,可惜现在只能靠着年纪猜了。
没两天便是八月初一,书院休沐的日子,经过一番仔细的思量之后,甄应嘉决定派人上京给已经进了太子府的女儿送东西去了。
一件做了一半的冬衣。
早先甄应嘉还想着女儿才进宫,按照宫里收宫女的那个架势,少说也得培训上一年半载的才好分配。
可惜他家大女儿不算一般人,本身就聪明伶俐,再加上甄应嘉圣眷正浓,求得又是一向交好的太子,于是就在管事的宫女那儿打了个招呼,连床铺都没捂热,就带着还没打开的铺盖卷去了东宫。
这事儿也是后来甄应嘉才打探到了。
虽然事态的发展不太尽如人意,不过从侧面反映了原主是个香饽饽,也算是好事一件。
甄应嘉看着桌面上做了一半的冬衣,敲了敲桌面,对站在他面前的长随纪楚道:“你跟你夫人两个,上京一趟,去太子府里将东西带给大姑娘。”
纪楚点头称是,“老爷可有什么话要带给姑娘。”
这便是甄应嘉要他上京的原因了,纪家两口子是甄家所有下人里面脑子最好使的,况且他送东西过去不过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就是带话。
原主送女儿上京的时候说了一大堆关于上进之类的话,在甄应嘉看来,无异于自寻死路,所以他得找个借口将前面交待的扭转过来。
太子虽已经不得志了,不过往他府上送人的频率依旧没怎么减少,大女儿又是去当下人的,按理说是没什么机会见家人的。所以这个送东西的机会也得找好,还不能让太子府上的人有拒绝的理由,于是这事儿甄应嘉已经憋了很久,终于等到天气转凉了。
还有什么比送母亲的遗物更难让人拒绝的呢,还是赶在中秋团圆佳节之际。
百善孝为先,太子现在正渴望好名声呢。
“你跟大姑娘说,这衣裳是夫人生前做的,近日为父收拾夫人的遗物,发现还有一件给你做了一半的冬衣,便专门差人送来给你,也做个念想。”
纪楚点头,只是还没走,明显是知道他话没说完。
甄应嘉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有家里的近况,你也可挑拣一二跟大姑娘说一说,让她别多心。比方我已经辞了官,去了青松,这次必定要从科举出身,给她出身书香门第的母亲名正言顺的挣个诰命回来。”
辞官、青松书院还有科举三个词是重重读了的,纪楚一边听着,一边若有所思的点头。
“还有叫她莫要着急,这两年虽见不得面,不过待我过了乡试,便能去京城看她了。”
甄应嘉交代完毕,心里松了口气,只盼着大女儿真的如记忆里那般懂事,能听明白他暗示的意思。
听见甄应嘉说完了,纪楚露出个恍然大悟的神情来,甄应嘉虽觉得他有点表演过度,不过这种能理解他心思的下人,还是多来几个的好。
甄应嘉道:“你怕是要在京城里过中秋了。”
纪楚笑道:“小的从小在江南长大,最远也就去过金陵城市郊,正是该去京城里开一开眼呢。”
甄应嘉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你便不着急回来了,我在京里还有一处宅院,送了东西给大姑娘之后你便再去看看,有什么要修整或者添新物的地方,便一起办了吧。”
“多谢老爷!”纪楚笑得十分灿烂,这次可不是表演过度了。
因为修院子添家具,可是默许能稍稍截留一点的好差事啊。
纪楚出去,甄应嘉将书架上的一个富丽堂皇的盒子取了下来,里面全是当年皇帝跟他亲爹的书信往来,还有甄应嘉亲爹的一些记载,比方皇帝不经意间说漏嘴的皇家秘闻。
所以说就算是受宠,也是要下好大一番功夫的。
甄应嘉按照年份往前翻。
然后便看见建元四年这一页上,写着皇五子瑞定出生的消息。
建元四年出生,到现在刚好十六岁,年纪对得上,五皇子再往前一个的四皇子已经二十一岁了,早就过了游学的年纪,后面的六皇子才十三岁,差得有点多。
而且在六皇子这一页上还写着出生时重病不断,太医说不是长寿之相。于是这么一个体弱多病的人,就算长得显老,怎么也不会体力好到能绕着山跑两圈的地步的。
至于名字对不上,难道不能是假名字吗?
不过……建元三年也有两个人出生,就是太子的嫡长子和庶二子,只是这两位的名字没打听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