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一个知道自己即将遭到毁灭的世界?
季榆是不清楚这种东西有没有自己的意识,他唯一能够确定的是,在这最后的一次机会里,对方的确想要做点什么。
哪怕事实上,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对既定的结局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但至少对他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坏消息不是?
好歹季榆不需要再去千方百计地寻找死亡的办法了。
不管是一直陪伴着这个世界走到消亡,还是在中途请求某个家伙的外援离开,都不是季榆想要的结果,眼下的状况对他来说,可以说是再好不过了。
“怎么了?”注意到季榆的异样,邹城有些疑惑朝那条小巷看了看,开口问道。
“……没什么。”停顿了一下,季榆摇了摇头,没有向邹城解释什么,“我们走吧。”
说完,也不等在邹城反应,他就直接转过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邹城见状,有些奇怪地看了一眼小巷里还在进行着的事件,迟疑了一瞬之后,终究还是没有去做什么多余的事情。
他并不是那种喜欢多管闲事的滥好人——说实话,他反倒对季榆刚才想要插手那边的事情感到有些惊讶——更别说这种明显只是没有任何修为的凡人之间的事情了。
尽管并不存在什么约定俗成的规矩,但无论是三界中哪一方的人,都极少会在普通人的面前,展现出太过超出对方想象的能力。
——或者更通俗一点地说,他们不会随意地去理会这些与自己生活在不同世界中的人的事情。
就如同人类不会无聊到向自己脚边的蚂蚁展现自己的力量,也不会随意地去干涉它们之间的争执一样。
邹城并没有将那些与自己有着同样的形态的人当做蚂蚁的意思,但他同样不会为了这些与自己无关的家伙,浪费自己的心力。
那种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人这世上自然不少见,但他并不认为季榆会是这些人当中的一员。
收回视线,邹城加快脚步跟上了前方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的人。
似乎从来到这个地方开始,这个家伙的表现就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
他们所处的这个世界和这个人……有什么特殊的关系吗?
按下眼中思索的神色,邹城转头打量起周围这与自己曾到过的所有地方都不同的景象,面上浮现出些许惊异的表情来。
他无法理解那些写有店铺名称,该是和招牌类似的东西,时不时地跳动闪烁着的原理,也想不通那些寻不到丝毫灵力的痕迹的死物,为什么能在道路上飞速地奔驰——这个他第一次来到的世界,充满了他从未见过的事物。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看着一个穿着短裙的女人,兴高采烈地同手中一个方块模样的东西交谈着,邹城终于忍不住出声发问。
虽然边上的这个家伙之前说这里并不是对方曾经来过的地方,但邹城可不会真的觉得,季榆对这个地方一无所知。
“这里吗?”季榆闻言略微偏了偏头,像是在思考该如何回答邹城的这个问题,“应该算是……”他停顿了一下,“……普通人的未来?”
“即使没有能够移山填海的灵力,也没有驱神驭鬼的法门,但他们却依旧能够在眨眼之间铲除一座山峰,又或者飞上那高高的云端,肆意地俯瞰着脚下的风景——”明明是在说着十分了不起的事情,可季榆的语气听起来,却带着些许显而易见的讽刺,“——人类真是种可怕的生物不是?”
他看着邹城,弯起的双眸中不带丝毫的笑意,平静幽深得如同一潭死水。
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邹城却无端地感到自己的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有种心悸一般的恐慌。
“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跟着我一起过来,”像是没有察觉到邹城的异样似的,季榆转过头,看向前方一直蜿蜒着伸向天边的道路,“事情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样。”
“你身体里的那东西和我带着的这玩意儿相克相生,互为一体,”他笑了一下,“你甚至可以通过手里的东西,来借用我这里的能力。”
同样,他也能做到类似的事情。
这还是季榆之前在来这边的路上发现的。
“所有的吸引,心跳,以及其他的一些东西——都不过是两者互相追寻所造成的错觉而已。“季榆这么说着,语气平淡得如同吹过草丛的微风,“让人头疼的是,这两个东西,貌似都没有办法从我们身体里拿出来。”
路上不时地有人因两人那与所属时代不同的穿着而投来或好奇或古怪的视线,季榆弯了弯唇角,莫名地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有趣。
他曾经费尽了心思,只为了将自己伪装成普通人当中的一员,不显眼不出挑,无论在任何时候,都不会引来旁人过多的关注——但事实证明,他的做法并不那么成功。
而现在,他处于所有人注目的中心,他却并不觉得与以往自己隐藏在人群中,有丁点的不同。
季榆已经有些记不清,当初被那个露出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的人开着的车撞到的时候,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又是什么样的感受了,就连当时他以为绝不会消退愉悦感,他都回想不起来了。
有的时候,他甚至都觉得自己在未曾察觉的时候,变成了另一个人。
与原本的他毫无干系的、同样被冠以“季榆”的姓名的其他人。
——他现在甚至连外表都不是自己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好一阵子,邹城的声音才再次响了起来,没有多少起伏的话语让人听不出他的想法。
“嗯?”像是刚回过神来一样,季榆歪了歪头,好似有些不解邹城的问题,但随即他就反应过来,脸上浮现出些许好笑的神情,“当然是为了不再招惹更多的麻烦——虽然说欠债好像不太合适,但被太多的人喜欢,的确是件让人有压力的事情。”
尤其这些家伙一个个的,那占有欲都实在让他有点头疼。
“毕竟……”季榆停下了脚步,看着不远处蹲在角落里,观察着正在搬运食物残渣的,有着和被他锁在柜子深处的照片上的人同样容貌的孩子,“……我大概是没法离开这个地方了。”
那是季榆小时候的照片。
他突然有点想笑。
容漆的确说过,这个世界是以他原本所生活的世界为蓝本生成的镜像——但对方并没有说过,这个地方所映照的时间,是他正在经历的“现在”。
看来这个世界,是真的很讨厌他啊……就连捅刀子的时候,都知道要往最疼的地方捅。
听到远远传来的女人的召唤的声音,季榆看着那个小孩站起来,小跑着进了家门,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的确是一件,太过有意思的事情,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