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欲回答,只道先出去,洛长然从她神情证实自己的猜测,一颗心悬在了嗓子眼,话都说不利索了。
“石丰早就设下天罗地网,他有强弩,寒哥打不过的!”
“我先送你们出去,再回来帮他。”
“不行,他会没命的,”洛长然已然慌了神,虽然早已猜到会如此,可真的身临其境,联想前世他被万箭穿心的一幕,实在无法镇定。
他将所有士兵引走,没有给自己留一点退路!
“卫昔,你别管我了,我自己逃出去,”洛长然抓着她的手指尖发白,“你去帮寒哥,就说已经救出我了,带他离开。”
“可是三夫人……”
“我们在流放地的乱葬岗汇合,若是卯时仍未见到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带三公子走,记着,去夷山,那里没人能抓住他。”
卫昔仍旧忧心忡忡的看着她没有动,洛长然推了她一下,“快去啊,不要管此行是何目的,用他的命换我的命,大哥一定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发生,他会很痛苦。”
“那你……小心点,”她叮嘱了句,一咬牙转身飞速往火光密集处而去。
四周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洛长然和阿瑶拉着手,小心翼翼的贴着墙根继续往前,两人手心都是汗,眼见着后门将近,却发现那里守着许多兵将。
“怎么办?”阿瑶悄声问道,洛长然矮下身,目光定在旁边伸出府外的大树上。
“你不会是想……”阿瑶瞪大眼无声发问,“你会吗?”
洛长然诚实摇头,爬树这种事她一个世家姑娘怎么可能会,毫无疑问阿瑶也不会。
两人相对无言,缩在墙角下的暗影里一筹莫展,打肯定是打不过,翻墙爬树更不可能,太显眼,而且还不会,难道真的只能束手就擒了吗?
哀叹尚未酝酿成,就听夜空中一声野兽怒吼似得声音炸响,阿瑶吓得浑身一哆嗦,接着此起彼伏的叫声越来越近,与那声吼遥相呼应。
“是……是……是狼吗?”阿瑶口齿不清,牙齿打颤问道,与此同时,后门处的兵将朝这边看过来,“什么人!”
前面那声怒吼应该是陆陌寒没错,后面此起彼伏的叫声应该也是狼吠没错,可是这两种声音为何同时出现,洛长然还在疑惑,北周兵已经挥着刀凶神恶煞的围过来。
火光照亮墙根的草丛,洛长然用手挡了挡,避开突如其来的光亮,待眼睛适应之后,在为首小将的呼喝之下,不得不站起来。
一个矫健的影子突然从眼前掠过,伴随着啃噬撕咬之声,方才还威风凛凛的小将转眼倒在地上,支零破碎惨不忍睹。
阿瑶和洛长然惊声尖叫,抱着头软坐下去,耳边俱是狼捕食和将士的惨叫声,似乎不止一只,血腥味扑鼻而来。
待声音平息,其中一只狼接近,洛长然吓得瑟瑟发抖,感觉它在自己身上嗅了嗅,大气都不敢喘,发现它有往阿瑶那边移动的趋势,立即抱住她,用自己身子挡住。
洛长然隐隐有些明白,却又不太敢确定,只是拼死赌一场罢了,根本没有多想,没料到那狼竟然真的退了开来,很快离去。
后门处空无一人,只剩下遍地尸体,阿瑶脸色煞白,从洛长然怀里抬起头来,眼泪扑簌扑簌直往下掉,“阿……阿然。”
洛长然大口喘气,在发软的腿上狠劲捏了下,拉起她,“快走!”
城里也到处是北周军,二人一出去便躲进街角染了瘟疫的百姓中,约莫两个时辰后,顺利被北周军清理到了乱葬岗。
只是到那里时已经卯时三刻,天上开始露出鱼肚白,洛长然不知道陆陌寒有没有脱身,还得防着时不时前来的北周军,不敢太明目张胆的寻找,躬着身子绕过如山的尸体堆,还未站定便被人一把抱住。
洛长然惊得身子颤了下,感觉到熟悉的气息从脖颈蔓延,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后怕如同竹笋寸寸滋生,以席卷之势布满整个心房。
“寒哥,有没有受伤?”眼泪无声而落,很快将他衣襟打湿。
陆陌寒摇摇头,又重复了句,“没有。”
“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快离开吧,”卫昔从旁道。
陆陌寒放开她,笑着抹去她脸颊上的泪,洛长然发现他衣衫破了好几处,臂膀上也沁出了血,头发散下来几缕,略显狼狈。
好在性命无碍,只是小伤,洛长然默念了几声谢天谢地,几人匆忙离开。
折腾了一夜,洛长然和阿瑶没走几步便气喘吁吁,陆陌寒干脆背上她,卫昔扶着阿瑶。
城门口有北周军守着,他们只好趁着夜色从山林小路走,磕磕绊绊总算是平安离开了幽州,洛长然伏在陆陌寒背上,忍不住问他,“狼群是你招来的?”
“恩。”
“你怎么知道它们不会吃我?”
半晌没声音,洛长然往前凑了凑,正巧他头偏了下,柔软的双唇毫不意外贴在了他脸上。
他愉悦的低笑,“因为你身上……有我的味道。”
意味深长的一句话,洛长然瞬间羞红了脸。
☆、第82章 城
陆陌寒和刺史公子去城中巡视,遇到北周军突然袭击,因为瘟疫之事刺史大人猝不及防,虽然有他相帮保存了部分兵力,但丧失城池已是事实,不得不先退进夷山。
陆陌寒和卫昔救洛长然之事王大人并不知,甚至不知道他怎么找到的卫昔,见着他们一起回去很是惊了半晌,惊过之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留下陆陌寒商量破敌之策,洛长然左右无事,便与阿瑶卫昔一起去山里帮将士们找吃的,他们已经饿了一整夜。
前些时日在石丰的指点下找草药,洛长然倒是认识了不少野菜,和阿瑶挖了两篮子,卫昔也打了好几只野味,三人算是满载而归,正准备回去,阿瑶蓦地脚步一顿,眼睛发直看向不远处凸起的两个土包。
洛长然心中一抽,还没说话她已经走了过去,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到了近前扑通跪下,泪盈于睫。
“爹,爹爹……”
她低声轻喃,面朝那块插着木板的坟墓,眼中一片水光。
洛长然慢慢上前,她哽咽着问,“是这个对不对?”
“恩,”洛长然垂眸看了她一眼,“逝者已矣,你……节哀。”
阿瑶点点头,用袖子揩去眼角的泪,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你说得对,这么久了他肯定已经不在人世,”默了许久,又磕了三个头,“爹,你安息吧。”
洛长然欲言又止,她视线一转,看向旁边的小土包,“这是?”不待听到回答,她便侧过身去磕头,“不管您是谁,与我爹爹比邻而居也算缘分,还望多多海涵,与爹爹和睦相处,哪怕是相伴片刻,减少他片刻的孤独,念瑶也感激不尽,来世当牛做马也会报答您。”
言罢起身,提起地上的篮子,“走吧。”
洛长然鼻子酸酸的,侧过头恩了声,率先往前。
若是她知道这里只埋着他父亲一人,该有多难过。
回去的路上,三人都有些沉默,洛长然心里堵得慌,刻意寻找话题,问卫昔,“你昨日在哪找到寒哥的?”
“是三公子找的我,我出府后发现不对劲,本来想回去,但是北周军抢先一步进府,只好先在附近躲着,没多久就见到了三公子……”卫昔回想起昨日听到陆陌寒说话的时候,惊得半天回不过神,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洛长然见她迟迟没有后话,意识到因为什么,抿唇笑了笑,虽然他们在刺史府已经住了几日,但是陆陌寒还是只有跟自己在一起时才开口,她自然是不晓得。
又是好一阵沉默,洛长然踢了踢脚下的草叶,思及方才之事,朝阿瑶道:“你叫念瑶?”
“恩,孙念瑶”她微微笑了笑,“我原本有个姐姐,叫孙小瑶,早夭而亡,娘亲生下我后便取名念瑶。”
“哦,可还有其他兄弟姐妹?”洛长然顺口道,话落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果然就见她神色变得黯然,声音也低了些,“有两个哥哥,但是……都死在流放地了。”
卫昔一个眼刀抛过来,洛长然闭上嘴不敢再多说。
回去之后,阿瑶和卫昔简单处理了一下吃食分发下去,让将士们填饱肚子,在他们交头接耳的议论声中,洛长然得知北周军势如破竹,昨夜攻下幽州后马不停蹄又破了一城,如今正往冀州方向而去。
冀州是陈国北疆最富饶之地,粮草丰裕,兵多将广,乃北疆最强大的防线,若是被攻破,便可取捷径直逼金陵,北周军从幽州攻入,绕过前面的几个城池去取冀州,其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