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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瑜,周公瑾!枉你还自诩文武双全,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你不懂?瓜田李下你不懂?不欺暗室你不懂?你放开我,不许碰我!男女有别,你毁了我的名节,你要我跳河啊!”李睦身不由己地跌到他怀里,气得语无伦次。两世为人,她还从没这样丢过脸,更让她愤恨羞恼的是,她这样丢脸,却拿周瑜一点办法都没有!
    没有警察,没有法律,她又不能拿把刀和他拼命,从长远要在江东落脚的打算来看,这口气,她只能生生咽下去!
    简直呕死人!
    不知道李睦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突然发觉她还是有点女儿身的自知之明,尽管不合时宜,周瑜还是不禁微微一笑,方才心里那股莫名的怒火立刻烟消云散。
    尽管……跳河?他挑了挑眉,不解男女有别与跳河有何相关。
    “人说北人善马,南人善舟。凡善舟者,水性必佳。瑜为庐江舒县人,亦算是长在水边,只要不是那茫茫之江,泅水渡河,自问倒也可以。”一面压住李睦四下乱挣的手脚,周瑜竟是跟着她的胡说八道,轻声哄起她来,“还有力气挣,看来是伤的不重。”
    什么和煦温润的谦谦君子,分明就是头固执到了极点的蛮牛!一身蛮力!
    李睦没办法,周瑜却和她一人一头扯着她盖在身上的披风外袍,半点没有放手的意思,照这样下去,就算她还有力气和他强撑,这衣服也要被扯破了。
    “人道江左周郎才冠天下,智计无双。怎么,居然不知道女人不受伤也会流血?”李睦心一横,破罐子破摔,抵着他的下颚抬头瞪他,咬牙切齿。
    才冠天下,智计无双的周公谨猛地一愣,似乎在那一瞬间突然想到了什么,扣着李睦手脚的双臂一点点放松,嘴角的笑容却一下子僵在脸上。
    “出去!”
    李睦挣脱开双手,愤然捶榻——丢脸丢大了!
    ☆、第二十七章
    临阵对敌,杀伐决断,素为周瑜所长。哪怕遇袁术夜袭,身受重伤,他还能在神志昏沉之前定下应对之策。
    可是现在,他却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除了他以外,在旁人眼中,李睦现在就是孙权,是孙氏在下邳,甚至在北地的一个象征,也是他千方百计,树立孙策赫赫威名的第一步。
    他们匆匆拿下下邳城,今夜尚可说是疲军休整。可原先的官员尚未安置,城中的粮仓、军备也未及清点……
    这些与调军布防不同,都必须李睦以孙权的身份出面。
    可他旁的不知,却总归还是知道女子在此……期间,需休养,忌劳累。
    以病为由也不是不行,哪怕说是阵前受伤,行动不便也行,毕竟李睦冲进下邳城时那一身血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可关键是李睦这“病”根本就见不得医!一旦延医,李睦这女子的身份一旦泄露出去,别说将来真孙权要如何处世,就是眼前这一团乱局,他也无法应对。
    而且,李睦方才的脸色似乎很差。女子在此……期间,究竟……
    天色渐明,周瑜在李睦的门口怔怔地站了许久,盯着两块严丝合缝的门板,想再进去看一看,却又怕扰了李睦休息,城里还有一堆事务繁杂纷冗,一群人需要他应对交涉,内外俱忧,头痛不已。
    尤其是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身看到高顺的时候——想来是找李睦兑现昨日为吕布设灵立奠的事来了。此人刚直不曲,又性坚意韧,不畏生死,要瞒过他去,怕是不易。
    高顺一身精甲,腰悬长剑,行动之间剑柄与甲面相击,铿锵仿若金石之音,将他整个人都裹挟在一股肃杀血气里。
    “高将军。”周瑜飞快地在心里思索,一面浅笑着迎着两步,抢到回廊下,率先拱手一礼,客客气气地将唯一通往李睦房门的廊道挡住。
    高顺显然没想到这一大早的能在李睦的房门口遇到周瑜,微微一愣:“公瑾也在?”
    周瑜仿佛没看到他一身胄甲上还沾着夜露,笑吟吟地点头:“权公子身体微恙,担心精力不济,误了温侯之事,故召瑜来嘱咐几句。”
    “什么?”高顺才还了一礼,闻言不禁猛地抬头,“权公子如何了?”
    连夜整军,就是要请李睦一早就下令办理吕布的祭仪,不想李睦居然在这个时候病了,那让他如何是好!
    周瑜微微一笑:“将军无需忧虑,元龙昨夜已领命出城了。至于起灵立奠之事,权公子有言,此番由瑜越而代劳,若有疏漏之处,万望告知。”
    “公瑾代劳?”高顺望着他,点点头,正要称谢,然而目光堪堪往下一扫,却正好看到他手里的外袍边缘似乎染着一丝血迹,手上指尖似乎也有血渍。眉峰一凛,语气略略松动:“昨夜将士伤多,故而顺擅将城中之医俱招至军中,稍后我便遣人来看看你的伤……”
    他感念周瑜带伤救他于重围,而若因城中之医已然都在他军中而造成周瑜不及请医,让他心中如何得安。
    周瑜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也发现了那丝血迹,脸色微微一变,手往下压了压,盖住染了边缘,也把手掌藏在袍下。
    高顺领军阵前冲杀多年,目光何其敏锐,见他这个动作,心里顿时起疑,眉头不由慢慢皱起来——周瑜身上衣衫干净,显然已经换洗过了。那外袍上的血又是哪儿来的?
    他固然不擅谋划,但东征西讨那么多年,自有一种直觉。目光稍转,越过他的肩膀往后看去,只见房门紧闭,他们两人在门外交谈的声音并未刻意放低,而里面却是声息全无,仿佛没人一般。
    “可是权公子昨日受了伤?”
    周瑜脸上笑容一敛:“高将军请慎言。”微恙和受伤不一样,微恙可以养病,受伤却非要召医不可了。
    可高顺却目光坦然,直接追问:“那权公子身体有恙,可曾请医?”
    “高将军!权公子受了风寒,歇一日便好。何需仓促请医,闹得人尽皆知。”一字一顿,话里已然暗含了警告之意。
    高顺却仿佛没听出来周瑜话里的厉色,轮廓鲜明的一张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针锋相对,分毫不让:“某知公瑾担心此时权公子称病会使人心动荡,城中惶惶。但权公子骨骼细弱,并非我等习武精壮之人,伤而忌医,极易伤及根本,公瑾为属者,岂可为一局之境不顾主将之安危。”
    语气还是那个语气,可这话里的意思却是说得极重,几乎就是在指着周瑜说他擅权欺主了。
    若非周瑜早听闻他为人耿直,昨日入城时又顶着李睦不卑不亢,也大致猜到他怕是一贯就是这么个直来直往,毫无避忌的说话之风,多半就算涵养好不至于当场拂袖而去,也要沉了脸色。然而他眉峰一扬,尚未反驳,身后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
    “高将军莫不是担心我违诺,还是怕我逃了?”李睦像是刚刚起身的样子,黑着脸扶着门框站在门口,声音沙哑得随便说句话就有种声嘶力竭的意味。
    周瑜反手解下披风,快赶几步替她搭到肩上,压低了声音问了句:“你……还能出来?”
    什么话!怎么说话呢!
    李睦横了他一眼,抿唇不语。只下意识往后让了一下,但随即又看了高顺一眼,见高顺的目光片刻不离,便生生把已经向后伸出去的脚又默默收了回来,任由周瑜将披风扣在她肩上。
    抬手系紧,再横他一眼——笨死了!不会说她去巡营了么?还微恙……微恙个毛线!
    这木门的隔音效果实在太差,天知道她多想当做不知道,没听到,而继续睡觉,随便他们两个男人在门外吼来吼去。可她现在是孙权。她很清楚,若她不打着孙权的名义,就不会有人护着她一路从沛县到下邳,下邳城外也不会有人护她安然入城。就算是到了城里,她也没有这么一件最安静,最干净的屋子休息洗漱!虽不同于和周瑜用传国玉玺做的交易,但她也不能享受了作为孙权的好处之后,全然不尽义务。
    这太不道德!
    深深吸了口气,清清嗓子向高顺点一点头:“高将军可知我若是现在请医,让人怀疑我无力及时调派兵力,安抚百姓,军心民心一旦动摇,会有什么影响?”
    高顺朝她拱手一礼,在身上衣甲响亮的金属碰擦之声中,声音肃然,几无喜怒:“军中自有军规约束,若有人违抗军令,顺一并论处。”
    李睦揉了揉额角,又问:“敢问将军,张文远治军,与你相比,可有不如之处?”
    她语声顿了顿,不等高顺回答,便又自顾自地续道,“下邳在张辽治下,陈登尚可单骑入城,可独见张辽,游说他投于刘备,将军又凭什么能将我的病况瞒下来,不影响军心?就算我信将军军令如山,可民心呢?”
    “刘备以仁义为号,德望为名,素得人心。将军在军中可用军令,然若城中百姓一心降刘,将军难道还打算将他们都屠尽杀光么?你当我是屠城的曹操么?”
    高顺心里一震。他是将领,不畏生死,上立功业,下保家土,报明主,酬英豪,是以一路征伐。他可以做战场的杀神,可又怎能向百姓举起屠刀!
    周瑜诧异地看了李睦一眼。
    清秀的脸颊,唇角微微有些干裂,嘴角却轻轻扬起来,下巴抬了侧向一边,半垂的眼帘里似笑非笑,分明一副算计模样——就和当初在寿春,她浑身湿哒哒地站在他房里拿出那幅传国玉玺的印记,递到他面前时一样。
    可当时她所图所谋,就好像那副印记一样足以令人一目了然。而现在,周瑜却全猜不到她又打的什么主意。
    李睦确实是在算计,只是算的不是高顺,而是张辽。
    历史上白门楼吕布身死之后,高顺殉主,自不必言,而张辽却是投了曹操。多年后逍遥津一战,孙权携举国之力来征,却被他以少击多,狼狈而逃,几乎丧了性命,乃至在他重病之际,孙权仍不敢再北征之心,五子良将之名,在江东可止儿啼!
    她现在就把曹操在徐州残暴屠城的声名在下邳城中坐实坐大,那就算将来张辽改了主意,还是觉得曹操好,在这样的名声下,只怕也要好好掂量一下。
    饶是周瑜智计冠绝,也想不到李睦只是顺便在为没有发生的历史事件背书而已。她既然都出来了,反正也睡不成了,若不趁这个机会将高顺和张辽两人再算计一把,岂不是白白被人扰了一场睡梦!
    “高将军所言不错,权确实体质孤弱,不善武艺弓马,不如诸将英豪,更不及兄长武勇。但若将军仍有意与我兄共策马江山,立不世之功,权愿将军同守此城,直待我兄率大军到来。而若将军心有疑虑,权今日便与公瑾率军自广陵南下,他日疆场再逢,再续高下。”
    腹中一阵阵隐痛,身下激流汹涌。李睦咬着牙一动也不敢动,话说得漂亮,脸色却愈发难看,强撑着向高顺抱拳拱手,腰背挺得笔直,无论如何也不敢弯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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