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和奶奶上了年纪不愿折腾,也就姐弟俩跟着父母去祭拜。大年初一的墓园并没多少人,偶尔遇到几个也全都和他们一样戴着口罩,戒备着外界的一切,看上去反倒显得更冷清了。
每一次站到舅舅舅妈墓前,言淼眼前都会浮现出当年宋遇宁哭喊着扑到墓碑上叫爸爸妈妈别丢下他的情景,而每一次的回忆,也总会让她对他的心疼又多出几分。
只是这次和以往都不一样。
平时她心疼的,是那个在她眼中永远都长不大的小孩,是她的弟弟,可如今站在她身旁的,是一个与她发生过亲密关系的成年男人。
他们不再是姐弟,也不再有从前那种单纯的亲情,她心里很清楚,事情绝不可能像宋遇宁说的那样简单,如果墓里的人真的知道发生的一切,只怕也是很难谅解他们的。
而且就算逝去的人能看开,那么活着的人呢?抛开不必去在意的陌生人,光是她和宋遇宁最在乎的叁个,她的父母,她的外公,就不可能接受这种事。
羞愧,惶恐,自责,迷茫……所有情绪都在这寒冷的天气里,在整个墓园阴沉沉的氛围下被拔到了极致。
离开墓园后依旧是言文彬开车,宋悦坐副驾,姐弟俩在后排。
言淼一路都没说话,宋悦以为她困了,还让宋遇宁取下毯子给她盖上,她顺势闭上眼逼自己入睡,可眼前浮现的还是昨晚姐弟俩赤身交缠的画面。
毯子被人从左边拉了一下,她以为是宋遇宁想和她共用,谁知很快就有一只手钻进毯子里,悄无声息地覆在她腿上。
她整个人都是一僵,正想着他怎么能如此过分,敢在爸妈眼皮底下做那种荒唐的事,结果搭在另一只腿上的手已被他摸索着握进掌心,然后他便再没有其它动静。
——他只是知道她心神不宁,通过这样的方式安慰她而已,根本就没有其它龌龊的心思,反而是她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
言淼懊恼地想要缩回手,宋遇宁却紧紧握住不放,她睁开眼瞪他,他也正转过头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拇指却在她掌心轻轻刮了一下。
言淼懂他的意思,他是在警告她动作别太大,免得前面的两人起疑。
心虚地瞥了眼前排的父母,言淼不再动,宋遇宁也稍微松了力道,只用拇指勾住她手腕,食指在她掌心继续描摹着。
酥酥麻麻的感觉让言淼全身都似过了无数道电流,但她没再挣扎,因为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正在她掌心写字。
这样的游戏很多年前姐弟俩就经常玩,那时他年龄小,识字不多,言淼便在他掌心和背上写字来考他。
而她怕痒,每次他要在她身上写时她总是躲着,他就一个劲往她身上扑,到最后字没写成,反而变成了他给她挠痒痒,逼得她眼泪都笑出来才肯罢休。
这一次,他在她掌心写了两个字:别怕。
就像他昨晚说的,所有事情他和她一起承受;也像他今早说的,只有他们能给彼此幸福,他们在一起是一件很简单的事。
言淼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说他执着,可再次抬眸对上他的眼神,她居然在里面看到了一种让人心安的东西。
和二叔一家一起去扫墓,结束后一群人便也在二叔家吃晚饭。
堂妹的两个孩子很调皮,闹起来嗓门一个比一个大,一会儿抢着看电视,一会儿又为零食打起来,吃着吃着小的那个还拉起了肚子,堂妹又要给他换尿片洗澡,跟着两个孩子忙前忙后,根本没有半点休息的时间。
堂弟的老婆即将生产,因为怀的双胞胎,肚子异常大,整个人一举一动也都特别费劲。
都说女人为母则刚,宋悦也说很多事等言淼生了孩子自然就能理解,就愿意去做了,可此刻看着两个女人辛苦的样子,言淼只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从前她的确想过结婚生子,但随着年纪渐长,人的观念也在不断变化,如今她真的很难想象自己为人母会是什么样。
她甚至可以肯定,这样的生活根本不是她想要的,至少不是现在的她想要的。
吃过晚饭,言淼和宋遇宁带着两个孩子在旁边的广场上玩耍,听着一群小孩的嬉闹哭喊声,宋遇宁突然说:“你不喜欢孩子。”
很肯定的语气,没有半点疑问。
言淼点头。他们从没认真谈过这个话题,但她知道宋遇宁一直都明白她心中的想法。
他笑了笑:“所以我放心多了。”
言淼抬眸看他,他凑近她压低声音道:“我们俩不能有孩子,如果你喜欢小孩,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没料到他已经想这么远,还说得如此正经,言淼猝不及防地红了脸,退开一步瞪他:“你才多大就想这些事了?”
“怎么就不能想了?非想不可,每天都在想。”他又迈出一步靠近她,“事关咱俩的未来。”
未来……
言淼定定地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想告诉他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但看着他认真的表情,她开不了口。
这个话题他们今天已经聊过,而他也早已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宋遇宁。
“姐。”趁着夜幕降下,他悄悄握了握她的手,“我们不用生孩子,不用结婚,只要互相陪伴就好了,这些不也是你想要的吗?我们可以努力说服姑爹姑妈,让他们允许我和你以后都不结婚,这样就不必担心他们接受不了我们的关系了,在别人眼里,我们可以一直是姐弟。婚姻,孩子,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我的未来,就只有你,只能有你。”
孩子们的欢笑声响彻夜空,寒风吹开了言淼的大衣,她紧紧攥着衣领,沉默许久才问:“什么时候开始,你就这样想过了?”
“不知道。”宋遇宁自嘲地笑笑,“应该是很久以前吧。”
只是那时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表露,只当一切是自己的白日梦。就连他自己也从来不敢想象,真的会有对她亲口说出来的一天,或许,他才真该感谢那位给他们测姻缘的大师。
想到这,他又忽地笑了笑:“当初那段录音我还留着,大师说,我们会白头偕老。”
白头偕老么?
看着远处深蓝的夜空,言淼似乎感觉到心里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萌芽。
那些从前不敢想的,关于她不想要的婚姻、孩子,她不想要的生活,那些一直像茧一样困在她心底的东西,如今好像突然之间就找到了某种突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