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呢。”谢宝林不答反问。
现如今已是多事之秋,江南这波未平,京都变化再起,新仇旧恨加在一起,事情怎么可能有转机?王令宜笑叹自己太过天真。
“凤仪宫的人换了许多。”王令宜终究还是道。
两人长久相顾无言,王令宜满心的迷惘,却不知从何说起,谢宝林现如今岂不是走进了死胡同?那么谢宝林,究竟会如何呢?王令宜喉头一阵阵异样的感觉,有些痒,像是蚂蚁在爬,止也止不住。
不知过了多久,却听外头榕西和合姜一并喊道:“娘娘!”
榕西的声音难得焦急,那么就说明前头发生了变故。
谢宝林忽地捏了捏王令宜的手,淡淡道:“不要怕。”
“会怎么样?”王令宜猛然拽紧谢宝林的手,不肯松开,似乎一旦松开,就再也见不到谢宝林了。
谢宝林俯身上前,一个吻便落在了王令宜的眉心。她感觉到王令宜细微的颤抖,只能伸手,紧紧地揽住她。
“我跟你一起去,”王令宜却在须臾之间下了决心,“你不能拒了我。”
谢宝林挣脱她的手,冷下声音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但你还有王家,你为你的家族也考虑考虑。”
王令宜眼眸通红,泪如雨下:“可你怎么办哪?你怎么办哪?”
“我是谢宝林啊。”谢宝林道。
谢宝林离开书房时,远远地向王令宜摆手,示意她和合姜从那个小洞钻出去,远离这个是非之地。王令宜不肯走,谢宝林便也不动分毫。
最后还是榕西将王令宜拉走,看着王令宜和合姜离开。
合姜俯下身子的时候,她忽然感觉自己的手被榕西轻轻勾了一下。当她惊诧地望向榕西时,榕西只淡淡地同她说了一句:“走吧。”
直到王令宜主仆二人离开,榕西才匆匆回到谢宝林身边。
谢宝林平静道:“连累你了。”
榕西笑了笑:“姑娘说的哪里的话,奴婢不跟着您跟着谁?”
谢宝林很满意榕西换下的称呼,抬手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垂眼看了看,确认没有褶皱后,便挺直了背,道:“那么就走吧。”
“是。”榕西紧随其后。
凤仪宫前厅如今来了一位稀客。稀客坐于主位,把玩着腕上的珠串,听到门外的动静,便道:“皇后。”
谢宝林这次连行礼都不曾,站在门口,漫不经心间却又隐隐紧绷情绪:“皇上。”
“你可知见了朕不行礼是何罪?”皇帝问。
谢宝林道:“我少这一罪?”
皇帝抚掌笑道:“不少。”
“江南未平,你就迫不及待整治京都。”谢宝林沉声道。
皇帝垂眼瞧着那珠串,晶莹剔透的,很是好看,他道:“江南自然要平,只是京都就在朕枕边,祸患不除,朕寝食难安。”
谢宝林嗤笑一声:“所以你几年前便要除掉问杉?”
“谢问杉太聪明。”皇帝却并没有如谢宝林想象中那样拒绝回答这个问题,或者是流露出一丝一毫的骄矜与自满,正相反,皇帝却在认认真真地答她,“谢问杉想法太多,他应当做一个文人,却并不适合当朕的臣子。”
谢宝林咬牙:“他原本就没有要做官的。”
皇帝把目光转移到谢宝林面上,他仔细观察她的眉眼神情,缓缓道:“或许吧,你知道吗,你同谢问杉长得是有些像,尤其是在这种时候,最像。
“谢问杉自己想不想做官,有什么用?你问问谢阁老愿意放弃谢问杉么?”皇帝说着,就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上,“谢家不会放弃谢问杉。但就如你所见,世家势力盘根错节,朕行事,素来需要顾虑良多,你可曾见,王家敛财多年,竟连盐铁矿也收归囊中?你可曾见,谢家门生无数,朝廷竟变成了谢家的朝廷?”
谢宝林道:“当初你上位,借的还是世家的力。可见此一时彼一时。”
“这话不错,”皇帝道,“如果你是朕呢?谢宝林,我不能说你错,你也不能说我不对,道理就是如此。”
谢宝林自己坐下,斟了杯茶,将茶杯捏在手中,轻晃几下,道:“既然说开了,那不妨再多问一句,那日秋狩,我出事你怎么安排的?”
皇帝愣了愣,笑道:“你问得好,倒让我不能否认,只是将马镫改小了些,而后在必经之路上放了新虎皮,马匹闻到虎的气味,自然慌乱。那次不成,我就消了这个念头。只是你知道了许多,我便再留你不得。”
说罢,皇帝便唤了一声“张太监”。
张太监便弓着背走进来,双手捧着一卷明黄色的布帛。
这布帛,谢宝林在接旨时也曾见过。
皇帝接过去,随手摊开了,略略一扫,便道:“这道旨,我压下许久,如今是不得不拿出来了。”
“袁夫人会是新皇后。”谢宝林道。
皇帝指了指自己的头,否认了:“有你在前,下一任皇后,自然不能城府太深。”
这一道废后旨意紧随谢家圈地一事之后,一切顺理成章。皇帝还未定下对谢家的处理,但谢家的确已经倒了。
王令宜坐在窗前,面上浮起一丝微笑,轻声道:“我听说谢问杉五岁时,先帝喜欢得不得了,常常抱着他,任他揪胡子玩。好好的谢家,怎么说倒就倒了。”
合姜看她这样笑了,自己内心更沉得喘不过气:“凤仪宫的牌匾拆了下来,里头的人清得七七八八,也只有榕西和颜华在皇后娘娘左右了。”
王令宜低头,摆弄着自己的手,沉默不语。
合姜看她不言不语,正欲说什么,却猛然看见王令宜的手背上那滴眼泪。她忽地就明白了王令宜那个微笑的苦楚所在。
“娘娘……”合姜蹲下身子来,握住了王令宜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