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狭窄的中央空调通风口,他蜷缩着趴在这里已经一个多小时了。
他叫萧凡,来自国内顶级的侦探调查公司,为了规避国内法律,他们不叫私家侦探,而叫赏金猎人。
萧凡正在追查一件失落已久的天价汝瓷,为了这件宝贝,公司已经折了两名金牌猎人。
在他的身下,是一扇四四方方的百叶窗,光线几乎全被遮挡,他藏身其后,不用担心被人察觉。
百叶窗下面是林城宋宝斋的二楼雅间,沙发茶几和书桌错落有致,中式的装修风格古香古色,房间里俩男一女,女的一直在低头鉴宝。
萧凡看不清楚面貌,只是根据那女的满头乌黑秀发和玉致修长的颈子可以判断得出,应该很年轻。
其中一个中年人留着八字胡,眼神深邃、颧骨高耸,看上去相当精明,根据萧凡调查来的资料显示,是宋宝斋的掌柜李志高。
此刻李志高正与那年轻女鉴宝专家对坐在矮几前,把玩着几件宝贝。
在李志高身后靠墙的阴暗角落里,站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青年,左顾右盼之间,彪悍的气势透体而出,此人是萧凡唯一忌惮的存在。
他大费周章才查到,这个光头青年叫王力,特种兵退役后在地下拳场打了三年黑拳,辗转成为李志高的保镖,有连赢十场的记录。
忽然,李志高拍了拍手。
门被人向内轻轻推开,两名伙计捧着一个两米多长的木盒子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放在茶几上,随后躬身退出,还顺手把门关好。
王力上前两步,把盒子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杆古朴又不失华丽的长枪。
枪杆通长约两米二左右,鸡蛋粗细,装饰云纹,枪尖浸出一股寒光。
萧凡眼前一亮,他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对这种冷兵器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本能的睁大了眼睛。
李志高得意的捏了两下胡子,笑着说:“叶小姐,这枪头是我从乡下收来的,花了两个月才复原,你给我掌掌眼。”
“李掌柜您抬举我了,我也就是给您参谋参谋,说的不准的地方,还望见谅。”叫叶小姐的女子笑了笑,声音如空谷流泉,很是好听。
李志高立即夸张的嗨了一声,道:“我可听大公子说过,你是宋史专家,对宋朝的文物跟兵器造诣很高,就别谦虚了。再说刚才你给我鉴定过的宝贝,无一出错,比我那些鉴定师强多了。”
“李掌柜过奖。”叶小姐客套一声,重新戴上手套,说道:“那我就献丑了!”
“您请过目!”李志高做了个行内的标准动作。
叶小姐探手入盒,在枪刃、枪柄、枪杆处分别摩挲片刻,神态十分专注。
李志高面带得色,在边上看着,正要开口夸赞一番自家的收藏,不料叶小姐微微叹气,说:“这是光绪三十三年江南制造局伪造的,是湖广总督张之洞七十大寿时装饰仪仗队的。全名应该叫虎头錾金枪,南宋时在马上将领中最为流行。”
此言一出,不止李志高跟那王力满脸愕然,就连萧凡都暗叫厉害,这眼睛真是犀利。
“假的?我花了整整两个月功夫,叶小姐为何如此笃定?”李志高颇为不甘。
叶小姐笑道:“其实很简单,南宋的虎头枪是用寒铁打造,触手生寒,刃面光滑。而这把枪上面的雪花纹美不胜收,显然是镔铁打造。此枪华而不实,价值不超十万。”
萧凡紧紧贴在通风口里,一动不敢稍动,只听得失望不已,原来是银样镴枪头,装饰用品,难怪如此华丽。
“如此看来,这笔买卖我是被坑了。”李志高懊恼的叹息一番,随即挑眉说道:“叶小姐,要不你来我这里做鉴定师吧,我给你六位数月薪,如何?”
“您抬举我了,我也就是今天有空,顺手来帮个忙而已。”叶小姐笑着摇头,顿了顿又问:“李掌柜,您还有需要鉴定的东西吗?”
李志高手抬在半空,犹豫着,最终深吸了口气,似乎下定了主意,说:“叶小姐,您稍等一下,这是最后一件。”
说着,他快步走了出去。
萧凡不禁放缓呼吸——最后一件宝贝,如果还不是他要找的,那这些天可就白忙活了。
很快,门又开了,李志高亲自捧着一个锦盒走了进来。
王力正在把放在矮几上的虎头錾金枪收起来,准备放回盒子内。
“别丢人现眼了,摆着装饰吧!”李志高冷哼了声。
于是王力把虎头錾金枪放在墙边的武器架上。
“天呐……”忽然,叶小姐发出一声惊呼,萧凡赶紧歪着脖子往下探望。
原来是锦盒打开,显出里面宝贝的庐山真面目——一个亮眼的蓝色鹅颈瓶。
瓷瓶被灯光照射,顿时流光溢彩,满堂生辉,此等宝贝真是只应天上有!
“汝窑天蓝釉刻花鹅颈瓶,开片自然,釉层精润,这是稀世珍宝啊。”叶小姐语带颤音,显得异常激动。
同样兴奋的,还有萧凡。
这正是他要找的汝瓷,为了这个小物件,两个跟他同级别的王牌猎人,一个被打成了植物人,一个被沉在了新澄湖。
公司成立至今,很少遇上这么棘手的任务。
如果他也失败的话,公司不仅信誉不保,还会赔上天价违约款,那样他做股东的愿望可就付之东流了。
李志高紧张的追问:“真吗?”
“当然!”叶小姐也不卖关子,托起瓶底,说道:“泥胎外露,真品如同摸沙,赝品如同摸碎玻璃。这鹅颈瓶的胎泥,细腻如玉,唯有八百年的沉淀,才能如此。”
“价值几何?”
“价值连城!”叶小姐深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继续说道:“汝窑是百窑之魁,鹅颈瓶又存世极少。何况天青为贵,粉青为尚,天蓝弥足珍贵。这天蓝釉刻花鹅颈瓶若是出世,必然引起轰动。就算在黑市出手,也至少几个亿。”
萧凡心里冷哼不止,就算你价值连城今天也非得易手不可,你萧爷爷不会再让公司蒙羞。
就在这时,李志高走到酒柜边打开一瓶准备好的红酒倒了两个杯子。
他回头看一眼正全身心沉浸在鹅颈瓶中的叶小姐,嘴角勾起一抹阴笑,一抖袖子,手轻脚快的拿出一包粉末来,转身背对着叶小姐,倒在了酒里,再伸指一搅,让粉末在酒液里完全化开。
萧凡看的真真切切,心想这帮人还真是卑鄙,用完了人家就图谋不轨,简直无耻。那粉末也不知是毒还是药,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志高走过来,把酒杯递给尚未平静的叶小姐,说道:“波尔多白马庄的红酒,大公子送的。我就借花献佛,敬叶小姐一杯。”
“不敢当。”那叶小姐的目光没有离开鹅颈瓶,下意识的接过,轻轻抿了一口。
萧凡抬起的手又放下了,心里暗骂,急着寻死啊,老子都来不及救你。
叶小姐笑道:“天蓝釉刻花鹅颈瓶无论国内国外,基本都是有价无……呃、呃,我,我有点不太舒服……”
她扶着额头想要站起来,但脚步不稳,仰后一屁股坐进沙发里,身子歪倒,眼神已变得迷离。
萧凡却偷偷咽下了欣慰的口水,终于看清楚叶小姐的面貌,心里好一阵感慨,几乎忘了此行目的,这妞儿长得还真是正点。
红粉青蛾,精致的五官点缀在鹅蛋脸上,及腰长发如丝缎般散开,配上羊脂玉般的肌肤,俨然堪比墙上那幅宋朝的仕女班头图。
尤其是她身形玲珑,凹凸有致,腰肢纤细胸肌巨大,两条大腿结实修长,真乃人间尤物。
李志高露出猥琐的笑容,蹲下身子正准备在叶小姐身上摸弄,王力使劲咳嗽了一声。
李志高只得停住手势,目光在叶小姐身上恋恋不舍,沉声道:“把她送到大公子那里,顺便让他派人来取东西。”
王力点点头,双手拽起叶小姐的胳膊走了出去,
李志高不情愿的转身蹲下,把鹅颈瓶收在了盒子里。
萧凡嘴角挂起笑容,就是现在!
他无声的把百叶窗打开,双手撑着边缘,轻巧的跃下。
“什么人?”李志高猛然转身,只见一个戴着口罩的黑衣人从天而降。
李志高暗叫不好,正要大喊,声音还没出口,迎面就挨了一脚,直接向后滚撞在了博古架上。
刚挣扎起身,结果博古架上一个青花瓷赝品被震落下来,啪的下刚好砸在脑门上。那青花瓷脸盆大小,怕不有十来斤重,李志高当场就晕了过去。
萧凡暗暗皱眉,这声音肯定会惊动外面的人。他赶紧解下身后的背包,利索的拉开拉链,将鹅颈瓶连同盒子一起装进去。
来不及把背包背起,门被一脚踹开,紧接着一群手持北宋制式手刀的汉子冲了进来——连店里的打手用的都是仿宋的武器,不愧是宋宝斋。
进来的人一看这情况,立即明白过来,当下更不打话,纷纷操刀向前扑去。
为首一人喝道:“好胆!竟敢来宋宝斋做贼!”当先一刀虎虎生风,就向着萧凡头顶劈落。
萧凡不敢托大,怀里紧抱价值几个亿的背包在地上顺势一滚,险险避开,刀刃在他肩侧滑过。
几名壮汉已将他团团围住,手里明晃晃的刀子就要向他身上招呼。
这时萧凡已飞快的起身,左手一拖一带,干净利索的将背包背起,同时右手向后,一把抄起了那价值十万的虎头錾金枪。
入手沉甸甸的,萧凡只觉得非常趁手,不等对方的人有所动作,手腕微晃,立即将虎头枪向前抖出了一片枪花。
当先两人抬刀左右来扫,他运起胳膊上的寸劲,往左侧一挑,又往右侧一撩,抢进中间的空档,抬枪就扎。
这招叫拦拿扎,萧凡招式娴熟,迅捷无比,枪头犹如毒蛇吐信,噗噗几声都扎在对方用刀的胳膊上,顿时血光飞溅,两人仰后便倒。
萧凡一招直接击退两人,并没有吓住剩下的打手,反而激起了对方的血性,纷纷喊叫着扑了上来。
萧凡轻哼一声,长枪向前摆出,十字披红展开,枪尖左右翻飞,将敌人不断的击退。
枪挑一条线!
萧凡且战且走,从窗口一路挑到门口,势如破竹,无人能挡,颇有霸王在世的气概。
刚出了门,头顶忽然落下一把手刀,寒光闪烁之间,带着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直奔面门而来。
萧凡惊出一身冷汗,好在反应奇快,仓促将倒拖的长枪向后扛在背上,堪堪挡住落下来的手刀。
两者相交,发出锵的一声。
这招太过阴险,很容易就被剁了脑袋。
萧凡扭头看去,只见王力收刀回身,目露凶光,正抬脚直踹过来。
萧凡一时无可避让,当即收腹后退,尽可能的卸去这一脚之力,可还是慢了点,腹部一痛,踉跄着跌进房间。
左右又有人趁机想要从后面来阴,他使了个倒扎枪,将偷袭的人扎翻在地。
王力直冲上前,抬刀往萧凡的身上招呼。
萧凡赶紧抬枪来扎,可谁知道对方竟然使得是假身,轻易的避开他的枪尖,欺身上来就是一刀。
他抬起枪尾堪堪挡住,只觉得力道震手,心想此人果真不简单。
若是继续纠缠,今日就完了,于是转身就往窗口跑去。
“想走?没门!”王力大喊一声,从后一刀往萧凡的背上砍去。
眼看就要砍中,谁知道萧凡忽然转身,不仅避开这致命一刀,还调转枪头,一枪扎在王力肩胛骨上。
回马枪!
一击得手,萧凡松了口气,顺手去拔长枪,谁知道枪头咔的声断为两截。心里暗叹一声,那娘们说的不错,华而不实。
扔下长枪,推开窗户,纵身从二楼跳了下去。
此刻夜幕降临,华灯初上,宋宝斋门前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刚刚发动。
如此天赐良机,岂能错过?
萧凡一个箭步上前,探手伸进车窗,一把拽出司机,跳到驾驶位上,油门狠踩,绝尘而去。
只剩那司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兀自跳脚大骂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