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唐如卿最爱梅花糕,每年冬日都要尝上一口,否则就觉得整个年都过得不完整似的。有一年她和顾以牧被师傅赶出去游历,将银子都赠予了旁人,日子过得十分贫困,自然没有闲钱去买这些东西,唐如卿也不是不能吃苦的人,在这种情况之下自然不会犯什么富贵病,可是唐如卿生辰那日,顾以牧冒着大雪亲手摘了梅花,用煮化的雪水洗净了,按着向旁人讨教的法子一点一点的活粉揉面。唐如卿回来时,厨房险些着了火,如果不是那是大雪纷扬,可能他们大冬天的就得露宿街头了。
然而顾以牧却不以为意,满脸自豪地端出了那一碟做工欠佳的梅花糕。
平心而论,顾以牧做的梅花糕样式软塌,梅花香也没浸透,甚至有些地方还有没活开的小面点子,入口一点儿也不软糯。可他背后是大雪掩盖下烧得焦黑的厨房,脸上是慢慢的期待,唐如卿向来见微知著,自然没有错过他藏在身后的被烫起了泡的手指。
她默念着“君子远庖厨”,很给面子地尝了一块,最后的结果却是腹痛了一整晚,把顾以牧急得不行,自此以后从未进过厨房。
自从顾以牧死后,唐如卿便再也没受过这样的心意了。
就在她走神的当口,有道声音从背后传来:“顾公子。”
唐如卿温声望去,就见言饮冰一身青衣站在大雪中,他不知在那儿站了多久,肩上已经落了一层薄雪,加上他人影消瘦,将雪白的天地间映衬出了一抹孤寂——只是他手上提着的食盒与那份孤寂格格不入。
唐如卿还没进入到顾以牧的角色里,神色温和又平静:“言公子怎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改了一点点
第17章 离京
言饮冰得到了她的回应,站得笔直的人好像是被按下了什么开关似的向她走过来,方才与天地融为一体的错觉终于淡去,唐如卿彻底回神,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公子果然言而有信,说来看我就当真来了。”
季秀林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将手里的食盒放在石桌上,同唐如卿站到一起,什么也没说。
幸而唐如卿早已习惯了他的性子,兴致勃勃地望了一眼桌上的东西,问:“这是什么?我能打开吗?”
唐如卿的眼睛又圆又亮,当她满是期待地看着你的时候,里面便会亮闪闪的如同藏着星星一般,叫人明知道这不过十分逢场作戏也不忍心拒绝。
当然,她只有在面对季秀林时才会逢场作戏,在言饮冰面前却是真情流露。
季秀林腰上的伤口还没好,久站过后就会疼得发麻,他淡淡地点了点头,解释说:“路上见着热腾腾的,便给你带一些。”
说话间唐如卿已经把食盒打开了,梅花和糯米的清香混在一起扑面而来,果然如同季秀林所说,还带着热气。
唐如卿惊喜地睁大了眼睛:“梅花糕?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个?”
其实这不过是随口一问,并不需要一个回答的,季秀林想起了什么似的笑了一下,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淡淡道:“红梅白雪,时节正好。”
今日是唐如卿生辰,可她如今披着一层旁人的皮,季秀林即便是想为她庆贺都找不到理由,随口编了这么一句,唐如卿却依然高兴不已,将那一叠做工精致的糕点拿出来,然后环顾了一圈,终于为那一瓶早已热好的酒找到了好去处。
“公子真是好雅兴,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你看现在这气氛,是不是最合适不过了?”
唐如卿脸上红彤彤的,不知是不是被风吹得久了,而她笑起来的样子明亮又轻快,和方才的沉默截然不同。
季秀林看了一眼微微沸腾的酒,赞同了她的说法。
唐如卿显然更加高兴,季秀林听着脑海中的好感度加一的声音,并没有多大情绪波动。他在唐如卿对面坐下来,说:“近来京城多事,你怎么样?”
“我是站在季督主一方的人,还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找我麻烦。”唐如卿不在乎地捏了一块糕点,轻快地说:“不过京城现在的确挺乱的,梁王的人还没抓完,我也不敢到处去跑,万一被人报复就不好了。”
可是季秀林的意思分明不是这个,他皱了一下眉头,还是说道:“顾家乃是清流世家,如今和季秀林勾结在一起,你没听过那些流言?”
自己的名声如何,季秀林太清楚了,而顾廷又是最注重这些东西的,虽然他并不知道唐如卿为何要冒用顾以牧的身份回京,却也能想象到顾廷得知她与自己往来后会是怎样的震怒。
然而唐如卿却毫不在意:“听说过又怎么样,他们又不能吃了我。若是人言当真可畏,季督主早就该下地狱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唐如卿分明是十分松快的,像是个口无遮拦的纨绔样子,可季秀林心中却是猛地一跳——她在说自己该下地狱的时候,分明是带着十足的恨意的。
然而等季秀林细细地去看她时,在她轻松的脸上却找不到一点负面情绪,他一颗心沉了沉,就听见唐如卿说:“不过我最近倒是听说了许多你的事,言公子,你这种时候来找我,就不怕我给你捅咕出去?”
唐如卿满脸促狭,季秀林如今已经能自由应对她的这种表现,自然无比地拿过温好的酒给她倒了一杯,说:“我的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