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你所说,此类疫情不应当在这个季节发生,那便必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可永州并非仅一处爆发疫情,覆盖面积太广,这些官员即便是再怎么尸位素餐,也不该一无所觉。”
季秀林接受“疫情乃是人为”这个推论比苏言快得多,并且迅速对永州官员起了疑心,让唐如卿都有些不好意思:“你也别光听我说,万一我猜错了,也……”
“你并未说错,”季秀林打断了她,说:“我对比了永州近百年年的州志,一共爆发过四次大疫数十次小疫,症状与此次全然不同。这疫病,的确是从朱崖洲传来。”
可朱崖洲和永州还隔着一个州,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直接跨越将疫情传到永州来的。
唐如卿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忍不住感慨:“你究竟是如何发现的?”
周朝末年永州战乱不断,换了好几任节度使,州志乱得一塌糊涂,更不要说后来还改朝换代,齐国建立不过三年,更没有时间去修订整理。
一时间,唐如卿对言饮冰敬佩无比。
事实上,这些消息是缇刑司调查得来的,季秀林跳过了这个话题,说:“但水源难查,这座山附近有一小村乃是最初爆发疫情之地,村中唯一的水源只有一口老井,便先从此地看起。”
永州地跨百余里,有不知多少个“小村庄”,唐如卿心想他必定是查阅了无数资料才选中的这个地方,可谓是用心良苦。
季秀林莫名其妙地看着又增加了的一点好感值,下意识地看了唐如卿一眼——自从好感值达到55后,唐如卿就离开了京城,在永州他们相处了近一个月,讨论疫情更是常有,好感度却并未上升半点,这又是怎么回事?
唐如卿自然不知道季秀林心中的疑惑,她不知何时捡了根木棍,拨了拨挡路的茅草说:“既然村庄又疫情,如今怎么样了?”
“已经彻底荒废。”
疫情来得猝不及防,那小村庄不过百十来人,又十分封闭,等到朝廷发现疫情,那村庄已经大部分都染了病,当地县令并不知此次疫情范围覆盖了整个永州,当即将村子封闭起来,将所有村民全部烧死,以防瘟疫蔓延。
唐如卿只觉得这样的消息令人心惊,仅仅是害怕疫情传播,就将正常人也一同处死,若此次疫情规模没有这么大,又该有多少百姓无辜枉死?
季秀林敏锐地发现了唐如卿的神色变化,与那日在边境见到她是相差不多,只是现在更不加掩饰罢了。
他接过唐如卿手中的棍子,替她挡住两边乱生的杂草,一边说:“听闻季督主在边境处决了一批病患,当时你也在场?”
唐如卿点头,脸色有些难看,季秀林又问:“但我又听说那些人都未曾染病,是你收留的灾民。”
“和病患一起呆过的灾民。”唐如卿提醒他:“跟那村庄里的百姓一样,没有染病,却有染病的可能。”
虽然唐如卿的话听起来似乎是同意这样的做法,甚至像是在为季秀林辩解,但季秀林知道她并不是这么想的。
因此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我与季督主同管永州适宜,我负责赈灾,他负责平乱,这样看来,我似乎更占便宜些。”
“那可不一定,”唐如卿眨眨眼睛,很认真地看着季秀林:“毕竟季督主并不在乎这点声誉,你却仍旧是清清白白的。”
季秀林已经多少年都和“清白”两个字没有半点关系了,这会儿唐如卿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第一时间竟只觉得荒唐,而后反应过来她所用来对比的是谁,这句勉强算是夸奖的玩笑话便像是刀子似的将他的肉都剜下一块来。
可季秀林铁石心肠惯了,纵是万箭穿心也能面不改色,因此他不过是顿了一下,对此不置可否。
季秀林换了张半边的面具,抿着嘴唇并不说话,唐如卿瞥了他一眼,问:“你怎么了?”
“什么?”
唐如卿干脆拉住了他,有些无赖地说:“我还以为言公子把我当朋友呢,怎么自己一个人生闷气也不告诉我?你知不知道多少情谊都是这么消磨掉的?”
季秀林自觉并未生气,不知道唐如卿是怎么看出来的,更没想到她能有如此流氓的理论,逼着人跟她开诚布公似的。
因此季秀林缓了一下语气,尽量平和地说:“我并未生气。”
“切,”唐如卿显然并不信他,闻言一摊手说:“那行吧,我才懒得管你。”
说着自己加快了脚步和季秀林拉开了距离,这倒是让季秀林有些无奈,当真是一丝怒气也没有了。
他也不追上去,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在唐如卿后面,在她视线看不到的地方,季秀林的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了这一个背影。
唐如卿自己烦躁了一会儿,身后的人又一直闷葫芦似的不说话,她一时也觉得没意思,突然转过身去,季秀林被她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匆匆别开目光,这细微的动作分毫不差地落到唐如卿眼里,一时十分疑惑。
他慌什么?
这个念头飞速在唐如卿脑海中飘过,一时就没管住嘴巴,乐颠颠地问:“你刚才不会一直看着我吧?你放心吧,我可没有你那么容易生气,我就气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