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人将话带到赌坊,只说是春花请荣习回去一趟,早饭时发生的事一概未提,荣习竟也没问,只是皱了下眉,心想着这丫头不知道又是起了什么鬼主意,但还是赶忙交代完事情,匆匆回了家。
等荣习回来的工夫,春花可没耽误了吃,反正她又没什么可担心的,而且她又很中意餐桌上的几道酱菜,很有些她在乡下时吃母亲做菜的味道。春花捏着筷子,一口一口细嚼慢咽地吃着,换作往常这会儿她早该吃完了,但今日是成了心要同垂柳算旧账的,索性吃得很慢,就在等荣习回来。
荣习回了仁禄堂,见春花还在吃早饭,小姑娘一只手托着腮,懒洋洋斜倚在桌上,另一只手慢慢悠悠地夹着东西来吃,倒真是从未见过她这般样子,几分女儿家的娇嗔,又带着些随意慵懒,荣习觉得甚是可爱。
三两步走进屋去,抬手捏了捏小姑娘嫩白的脸蛋,这阵子在岑府里把她养得越发水灵了。
“特意喊我回来,是有何吩咐?”
春花将荣习的手推开,将身子坐直,微微嘟着嘴,一脸不大高兴的样子。
“我哪敢有什么吩咐,我是烦请三爷回来帮我评理呢。”春花眼皮上挑,目光落在垂柳身上,此时垂柳已然半点不敢造次了,她今日是真的委屈,毕竟确实不是她将碗摔了,起初顶嘴也是不想自己平白被冤枉,但如今春花在自家三爷那儿是个什么地位,她还能不清楚吗?即便再委屈,也只能是默默忍下。
“我说想喝汤,就让垂柳帮我盛一碗,哪知道她对我似是有意见,竟然不好好端给我,提前松了手,汤全洒了,你看——”春花低头撩起自己的裙摆给荣习看,“你新送我的衣裳呢,都弄脏了。我不过是说了她一句,她竟然还顶嘴,说是我将碗弄摔的。”
春花委屈巴巴的,头一歪,就偎进荣习怀里,双手环着他的腰。荣习倒很是受用,自打他让春花搬到仁禄堂来住,春花比从前害羞了不少,这般主动亲近他其实不多。
荣习将小姑娘搂紧,也瞥了垂柳一眼,小姑娘特意让人去请他,这事情究竟是个怎么回事,他也能猜到七八分了,但小姑娘此举不就是想他偏袒些,帮她出口从前挨欺负的气,他自然是要配合。
“烫到没有?”
“那倒是没有的,那会儿汤都放的有些凉了。”
“这样,那想喝什么汤,等下同厨房说,再熬一盅来。”荣习先安抚过小姑娘,才开口去问早上的事。
“春花说的汤碗是怎么一回事,是她没拿稳摔了的?”荣习抬眼看向垂柳。
垂柳张了张嘴,本想为自己辩解,但到底还是没那么做,低下头去,认了错——她此刻说不是她弄翻了汤碗了也只是一面之词,没人会替她作证,一旁的下人要么是站在春花那一边将错甩给她,要么便是装作没看见。
“是奴婢不小心,奴婢知错,甘愿受罚。”
“方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春花一听,这会儿垂柳竟然半点不反驳,直接认了,还一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的样子,心里就不痛快,从荣习怀里坐直身子,道:“怎么方才三爷不回来的时候,你便又是顶嘴又是否认的,是不把我放在眼里?”
“没,不是的不是的,方才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了才顶嘴,奴婢是真的知错了。”
荣习揽过春花的肩,重新将小姑娘带进怀里,哄着道:“好了好了,别为这事生气了,她做得不对,你罚她就是,你怎么高兴怎么来好不好?你好好想想,要怎么罚她。”
“唔。”春花一听,倒是愣了,她本意只是给自己出口气,也让垂柳尝尝她当初受欺负的滋味,却没想真把她怎么样,更没想过要罚她,心下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来要怎么罚垂柳,原本还旺盛的气焰一下子软下来,“就不罚了吧,反正她知错了。”
“好。”荣习低头吻了吻小姑娘的额头,才对屋里众人说,“我们春花大气,这事就不计较了,但往后任何人不得再犯这样的事,知不知道?”
待事情处理好,荣习原本还想再同小姑娘腻歪一会儿,哪知道春花一把推开他,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别拽我,我得去换身衣裳,这都脏了,要不是为了等你回来,我早就去换了。”
荣习说要陪她一起去换,自然是被拒绝了。
“你这没良心的,我大老远跑回来,利用完我,帮你出了气,你就不理我了?”
“你知道?”春花拗不过荣习,只得任由荣习牵着他一同回了房。
“知道什么?”荣习偏偏要明知故问。
“知道我是故意难为垂柳,想给自己出气的。”
荣习笑,“自然是知道,看你那表现我就猜到了。”
说话的工夫,春花已经从柜子里找了新的衣裳出来,正准备要换,又见荣习正坐在床上瞧着她,春花霎时红了脸。
“我要换衣裳了,你快出去吧。”
“我要是不出去呢?我现在再怎么说也是你男人了吧。”
春花瞪了荣习一眼,不欲同他多说,直接将人从床上拽起来,往门外推去。
“咱们还没成亲,你还是规矩些,万一你日后不娶我不要我了,我岂不是亏了。”
“这是哪来的话。”荣习一把握住春花纤细的手腕,听她这般讲,当真是有几分不高兴。
“你先让我换衣裳,换完再同你说。”
春花换衣裳不过半盏茶的工夫,荣习却在院子里来回踱步,觉得慢得很,他是一定要好好问个清楚,这丫头又是怎么了,才会生出那般想法。
起先春花和荣习倒也都没在意今日说过的话,春花本就是随口一说,后来荣习追问,她也是随意找了个说辞,缺没想到,两人之间当真没能那么顺利的成亲。
自那日荣习听春花说怕他日后不娶她不要她的话,便开始悄悄准备两人成亲的事,哪成想还没过几日,岑老爷便派人将荣习请了过去。
岑老爷意思很明确,他要的是楚泠那样出身的姑娘做荣习的妻子,绝不可能接受春花嫁进岑家做少夫人。他叫荣习来,便是因为他已经听说了春花住进仁禄堂的事,他已经决定月底便去楚家替荣习向楚泠提亲。
荣习自然不答应,为此还同岑老爷吵了一架,但岑老爷态度也很是坚决。
“旁的事儿子都可以听爹的,唯独我自己的婚姻大事,不能听您的,儿子要自己做主,您即便是去楚家提了亲,儿子也断然不会娶楚泠。”
荣习说完,也不顾岑老爷脸色,直接转身离开,回了仁禄堂。
这事荣习没同春花提起,但也怕岑老爷真去了楚家提亲,这几日颇有些为难。
正巧辜平隶来赌坊找荣习,要邀他外出游玩,荣习听了直摆手,说自己正烦着呢,可没心思跟他出去玩。
这下辜平隶可来了兴致了,“哎呦,荣三爷这是怎么了,这不是刚抱得美人归嘛,有什么烦心事啊,莫不是春花妹妹记恨着你从前冷落人家,不让你进闺房?那就是你不对了,当初确实是你过分,你现在好好表现好好哄哄啊。”
“少贫,我俩好着呢。”
“我看你这脸色,感觉好像不大好啊,有什么事你跟兄弟说,兄弟经验丰富,肯定能帮你分忧。”
荣习呵笑一声,这才舍得抬头搭了辜平隶一眼,“你成过亲?还经验丰富?呵,我怎么不知道。”
辜平隶一听,更有精神头了,巴巴地凑过来,“啥?成亲?你要和春花妹妹成亲了?这有啥好愁的,怕春花妹妹不答应吗?”
“不是。”荣习轻叹了口气,“是我爹不同意,他看上楚泠了,说要月底就去提亲。”
“就为这事?这你有什么好担心的,楚泠和张詹,人两家都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就差提亲过门,你爹就是去了,楚家也不会答应的。”
“楚家不答应,那下次王家李家呢,我爹是嫌春花出身不好……”
“那你自己呢。”
“我当然是不在乎这些,我原本正计划着过了年就娶她进门的。”
辜平隶能理解荣习的难处,他们这些大户人家看中门当户对,婚姻之事不是他一人就能做主的,“唉,春花妹妹这么好的姑娘,你爹有什么可嫌的,要我说什么出身不出身的有啥重要的,不就是要个名头,大不了你让春花妹妹来找我,正好我家没姑娘,让她来给我当干妹妹,我娘有这么个闺女指不定多高兴呢。”
“别闹,春花的娘还健在呢,怎么会去给你娘当闺女。”
“就是个干女儿而已,有什么的,还多个人给春花妹妹添嫁妆。”
荣习仍是摇头,“可这样你让春花家里怎么想,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人家,我爹嫌春花的出身不好,是给你们辜家做了干女儿我爹才同意的。”
送走辜平隶,荣习也没心情继续做事,索性直接回了家。
这会儿还没到晚饭时间,但春花却已经下厨开始忙活了。其实她也好久没有下厨为荣习做吃的了,可她瞧得出来,这几日荣习心情不大好,猜想应该是生意上不顺心,她想他高兴,才决定亲自做些好吃的给他。
荣习平日里几乎不去厨房,那里油烟重,他嫌弃得很,今儿听说春花下厨,难得地踏进了厨房。
春花正在案前切白萝卜,锅里还煮着东西,腾腾冒着热气。春花做得专注,根本没注意到荣习进来。
荣习瞧了半晌,这般的人间烟火忽然就让他很是动情,终是迈了步子走过去,从背后拥住了小姑娘。
“在给我做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