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下人送来了食物和水。就连县令都没见过他们这样端方绝艳的人物,更莫说下人们了,下人退下去的时候,都还忍不住偷偷打量,又偷偷脸红。
徐福和嬴政坐在一处,慢腾腾地用了食物。
不久,天色微微暗了。
那头的县令还在为难,陛下来到邹县,他作为县令,自然应当是费尽一切力气,不遗余力地讨好陛下。那么常人的做法无非就是摆宴、请美人来献上歌舞。但是陛下那般宠爱皇后,他还会对美人有兴趣吗?县令左思右想,最后还是放弃了。他认为自己的判断没有错,他小心翼翼打量陛下和皇后的时候,能分明地感受到二人间的气氛,是不容他人插入的。县令便估摸着,就算是再好的美人,陛下也定是看不入眼的,当然,邹县之中也难寻一个比皇后长得更好看的美人啊。他擅自做出这样的举动,恐怕反会惹得皇后记恨。
一番衡量之后,县令放下了心。
他并不知道,正是他这样的行为,让他免去了一场被发作的灾难。
毕竟前头就有些不长眼的,还非往嬴政跟前献美人,还不等徐福吃醋了,嬴政就先醋起来了,当即就黑了脸,并且严斥了那些心思不正的官员。
吃过饭食后,徐福和嬴政在府中逛了两圈,这才选定了屋子,入住进去。
自是一夜好眠。
第二日,他们收拾好行装,县令作陪,队伍之后缀了队伍,其中还夹杂了些仰慕始皇风采的儒生。
这一行人往着峄山而去。
徐福走到半道便没力气了,嬴政想也不想,便躬下了腰,道:“阿福既然累了,那便让我带你上去。”竟是做出了要背徐福的姿势。
后面的宫人、侍从们吓得不行。
能让始皇陛下背人上山吗?那不行啊!还不如让几个侍从抬着上去呢!
他们哪里知晓这等献殷勤的情趣!自然不是几个侍从就能替换得了的!
只不过……徐福也并不希望真让嬴政来背自己就是了。
他不希望在这么多人的跟前,折损嬴政的威严。
“不必了,我身体不大好,正巧借此机会磨砺一番。”徐福淡淡道。
嬴政笑了笑,揽住了徐福的肩,好承住他的力气,带着他一块儿继续往前行。
若是从前,徐福早就不想登什么破山了,但今日倒也强迫着,硬生生地登上去了。登顶之后,便有儒生迫不及待地向嬴政进言道,请嬴政选石立碑,刻以碑文,述嬴政之功绩,以传后世。
徐福闻言,并未说话。
他其实认为这样挺好的。
留下碑文,不仅是留给后世考古一个凭据,同样的,也是让后人知晓,嬴政究竟如何厉害,究竟创下了何等的功绩。光是这般想一想,徐福心底都忍不住为之觉得自豪。
说做便做。
嬴政点头后,便看向了徐福,“阿福去选一块巨石。”
徐福也不推拒,特意选了瞧上去最有灵气的一块,指着道:“就它吧。”
儒生们忍不住打量了徐福好几眼,竟是有些对徐福替代嬴政选石而不满。
徐福当然不会理会他们。
他是秦朝国师,何必拉低自己的身段去与这些人计较呢?
选定石块后,便有儒生及工匠,合作在巨石上刻下碑文。
刻定碑文后,徐福还仔细检验了一遍,确认没有哪里不对之后,徐福的心情顿时变得更为松快了。
他们很快就下了峄山,并且准备离开邹县,儒生们不舍错过这样的机会,便向嬴政进言,说起祭天地之事,有儒生道,在泰山祭天、在梁父山祭地和遥祭名山大川。嬴政应允过后,这些儒生便自动黏了上来,跟随队伍前行。
徐福和嬴政离开邹县的这一日,县令遥遥将他们送出了老远,然后才不舍地回转身来。
见过了陛下和皇后的风采,这足以成为他这后半辈子的谈资了。
之后,邹县中不少人都从这位县令的口中,听闻了陛下与皇后的恩爱,此事更被部分人刻于石头上,记载于绢布、竹简上,甚至有人将它当做了故事流传下去,为后世还原这段历史的考据提供了不少的帮助……
·
离开邹县后,他们便径直前往了泰山,在泰山之上立石碑,筑起土坛,举行祭天盛典。
一路以来的好天气,却硬是在泰山手中被破坏了。
徐福等人下山的时候,遭遇了大风大雨,风雨迎面而来,教人们不自觉地眯起了眼。
这一场雨实在来得太突然,就连徐福都未能算到。
有儒生紧张地道:“莫非这是不详的预兆?”
那人的确是蠢笨了点儿,而且也的确被突如其来的风雨吓了一跳。但从他这样大胆地开口说出来以后,他便完蛋了。
徐福都不能容忍谁胡乱这样开口,他当即回头冷声道:“什么不详的征兆?风雨从何处来?从天而来!方才陛下才祭过了天地山川,天上便降下了雨水,雨水为何物?为甘露!可见这正是上天也为陛下的功绩所震动,又感陛下敬天地的赤诚之心,方才降下甘露。”
那儒生被徐福这样堵了一句,面色登时有些不大好看。
而旁的儒生什么也未说,就看着他一人出头。
其余的人,早就知道徐福的本事,此时听闻,心中不由觉得皇后(国师)才是真神仙!口中说出的话,实在令人佩服不已。皇后说得不错,这岂不正是陛下天命所归的意思吗?
嬴政忍不住微微一笑,转头满是柔情地瞥了徐福一眼,道:“阿福说得是。”
那儒生面色已然涨成了猪肝色。
见周围人都不为他出声,儒生也就只有咬咬牙,将话都吞下去了。
因为风雨实在太大,山上又路险,尤其是被雨冲刷着,还有大风刮着,就更难走了。他们毫无准备,此时撞上,就只能生生淋雨了。此时那儒生瞥见了一棵大树,他双眼一亮,心道自己挽回颜面的机会到了!
儒生出声道:“陛下,那处有一大树,风雨中能巍然不动,请陛下到树下避雨。”
旁人也跟着惊叹,“路遇这般奇异的大树,真乃是奇特至极!也唯有陛下方能遇见这般神木了。”
徐福差点忍不住翻白眼的冲动。
什么神木?哪里来的神木?
不就一棵树吗?
竟然还宣扬了这么多话!
徐福冷冷地截断,“不行,陛下不能前往树下躲雨。”
那儒生登时气得不行,心底更是暗暗将这位皇后,钉上了“祸水”“媚君惑上”“心思歹毒”“空有其表”等标签。
不过这时候儒生到底没蠢到底,他没敢冲着徐福愤慨大骂,他只是立即反驳道:“如此大的风雨,陛下不躲一躲,若是病了又该如何?我对陛下实乃一片赤诚之心,只愿陛下能安康。”
这话说得,就仿佛在说他对秦始皇一片真心一般。
徐福是怎么听怎么觉得别扭和膈应。
他冷冰冰地看了一眼那儒生。
徐福知晓自己这一眼通常有着什么样的威力,果不其然,那儒生连这一眼都承受不住,脸色顿时忍不住发起了白。竟是就这样便被徐福的气势慑住了。
儒生连忙后退了两步,等意识到他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儒生的面上又涨红了,显然这样的丢面子,让他觉得难以忍受,可对方偏偏又是皇后,哪怕是一个男皇后。
“寻一处稍平的地点,我和陛下躲进马车中。”
幸而他们上山时,死活驱赶了一辆马车上来,此时好歹能挡个雨。
至于其他人,徐福是当真顾不上了。
一辆马车当然只能容下他们二人,其他人也就只能淋着雨了。
侍从们闻言,当然是听从了徐福的话,将马车引到了平地上去。嬴政始终微微笑着,并不发言。他极为享受这样被徐福维护的时刻,至于那个儒生,谁会理他呢?嬴政可是从很早之前,便从徐福这里知晓,雨天是不能往树下躲的。
跟得久了的宫人、侍从也都是知晓这一点的。
哪怕他们不知道这一点,他们自然也是本能地选择信任徐福,而不是那个只顾着出风头的儒生。
儒生见这些人竟然全然不理自己,就连陛下都未曾多看他一眼。
皇后便了不起了吗?皇后说的话才能令人听从吗?不过是个男子!却做了皇后!实在耻辱!儒生恨恨地磨了磨牙。其他儒生比他识时务多了,都选择了听从安排,跟随着他们一块儿挪动位置。
儒生心中的恼恨在翻滚,他实在不甘心就这样轻易认输,于是他咬了咬牙,心道,你们偏要淋雨!那我就偏要躲雨!
那儒生转了个弯儿,直直走向了那棵大树。
而这一头,徐福正撩起车帘,仔细嘱咐外面的人,“勿要靠近大树。”
这些人本就是极为听从命令的,且不说徐福说得有没有道理,哪怕是胡乱说的,他们也都是会听从的。这些人连连点头,他们哪里会想到,一回头便见那儒生躲到了大树下,而且他还拉拽了另一名儒生同去。
徐福顺着看过去,登时也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这人还当真不知死活!
不过念在总归是条人命的份儿上,徐福便出声道:“去,去告知他,躲在树下易遭雷击,会出人命。”
侍从点头,深一脚浅一脚地上去了。
嬴政在徐福身后淡淡道:“这般胆敢质疑阿福的人,他要死便让他去送死好了。”
那头侍从很快走到了树前,因为距离稍微有一些远,徐福并不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不过他能瞥见那儒生脸上激动的神色,实在不知晓,这有何好激动的?
侍从与他说了许久,都不见儒生挪动位置。
大约是因为受了徐福的吩咐,那侍从倒也不肯轻易离开,看得徐福都忍不住拧眉,早知道便不将那侍从派过去了,还反倒累得侍从这般费口舌力气,说不准还被儒生气得够呛。
到最后,那侍从果然被那儒生油盐不进的态度气急了,忍不住怒道:“让你从树底下出来,你便出来!皇后说,在树下小心丢了命!”
那儒生大笑道:“躲在树下怎会丢命?”他虽没说完,但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四个大字“无稽之谈”。
二人这段对话,因为声音大了些,周围的人都听了个清楚。
那儒生还未笑完,突然天空中一声轰鸣。
徐福抬头一看,就见半空中划过了一道紫色的闪电,徐福一个心道不好,那闪电便直直落在了大树上,在远处的人看来,那就是一道绚丽的光炸开了。然而站在树底下的人,却能清晰听见轰隆、噼嚓的声音,那棵大树被劈开了,雷电直接落到了树下二人的身上,并且雷电带出的火花还将大树下面未被湿透的树叶枝桠点燃了。
大火嗖地一下蔓延了两人的全身。
众人只听见紧接着响起了两人的怪叫声。
那站在树前的侍从呆了呆,拔腿便跑,显然被吓得不轻。
其他人也是一样,就像是被谁施了定身咒一样,半晌都不敢挪动。
大火和雷电很快将那两人烧焦了,惨叫声在耳边重复着,众人浑身都被雨水浸透了,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
太……太可怕了……
他们先是一阵庆幸,庆幸自己没有跟随那儒生走过去躲雨,而后又是一阵后怕,若是……若是陛下听从那儒生的话,走进了树底……他们根本不敢想象其后果。
他们又接连打了几个哆嗦,一面心底埋怨那死去的儒生,一面看向徐福的时候,目光便变了。
这些儒生看向徐福的时候,并非敬畏,而是恐惧,就如同见了什么可怕的怪物一般。